李默眼神骤然一凝,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此人现在何处?他叫什么名字?形貌有何特征?”他立刻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
“他……他在京郊西山脚下,有座自己清修的小道观,名曰‘清微观’。他自称……道号‘云渺’。”萧桓努力回忆着,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或许更显年轻些……面容清癯,身形瘦高,留着三缕长须……最特别的是一双眼睛,眼神……眼神非常亮,非常深,看人的时候,仿佛能直透心底,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但自父皇遇刺、京城全面戒严之后,他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人见过他的踪迹,那清微观,想必也早已人去楼空了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现在回想起来,那能“直透心底”的眼神,是何等的可怕。“那封信……信上所言……或许……或许就是指这个云渺道人,试图蛊惑本宫,想借本宫储君之名……行他们那大逆不道之事……”他终于将线索与那封致命的信联系了起来。
云渺道人!清微观!
李默心中剧震!这是一个极其重要、前所未有的新线索!一个能通过崔家渠道、近距离接触并成功影响太子心志的神秘方士!其出现的时间点、其进言的核心内容,以及其消失的时间点,都如此精准而巧合!这绝非偶然!
“他除了在殿布置轮换?陛下的日常起居习惯?或者……是否曾提及过某些特殊的器物、古老的图纸之类的东西?”李默紧跟着追问,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方向。
萧桓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他似乎对宫中一些旧闻轶事,尤其是前朝遗留的那些废弃宫殿、隐秘通道和相关的传说很感兴趣,偶尔会看似随意地问及几句……至于器物图纸……”他努力思索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像有一次,他见到本宫案头摆放的一方前朝流传下来的蟠龙古砚,表现得异常感兴趣,拿在手中把玩了许久,还喃喃感叹了一句‘天工神巧,鬼斧神工,犹胜今朝之匠作’……当时本宫只以为他是文人雅士,见猎心喜,发出的寻常感慨,未曾……未曾多想……”
天工!他又提到了天工!
李默心中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云渺道人,即便不是那神秘莫测的“灰鹊”本人,也必定是“灰鹊”核心集团中极其重要、负责接近并影响关键人物的成员!其目标明确,直指前朝“天工院”遗留的秘密,甚至那场震惊天下的刺驾案,背后很可能也有其策划或参与的影子!
“殿下今日提供的线索,极为重要,于廓清案情或有重大助益。”李默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紧迫感,面色沉静,语气郑重地对萧桓说道,“然此事关乎逆党首脑,牵连甚广,背后可能牵扯极大。在真相大白之前,为防打草惊蛇,也为了殿下自身的安危着想,请殿下务必谨记,暂勿对任何人——无论是东宫属官,还是贴身内侍——提及今日你我谈话的具体内容。”
萧桓看着李默那凝重而严肃的神色,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危险、足以掀翻整个朝堂的巨大秘密漩涡,他连忙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本宫明白”
离开那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东宫,李默立刻翻身上马,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冷峻的脸上,却驱不散眉宇间的凝重。他语气急促地对紧随其后的韩震下令:“立刻调派一队绝对可靠、身手矫健的弟兄,换上便装,秘密出发,包围京郊西山脚下的‘清微观’!仔细搜查观内每一寸地方,查找一切与那个‘云渺道人’相关的物品、文书、信函,哪怕是烧剩的纸灰也要收集起来!记住,动作要快,更要隐秘,绝不能走漏风声!若观内有人,尤其是那云渺道人或其同党试图抵抗……格杀勿论!”他的声音中带着凛冽的杀意。
他有一种强烈的、近乎直觉的预感,这个如同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的云渺道人,或许就是揭开那一直笼罩在“灰鹊”身份之上的厚重帷幕,最关键的那个突破口!
然而,事情的进展似乎总在印证对手的狡猾。当韩震亲自带人以最快速度赶到那座位于西山僻静之处的清微观时,却发现道观早已人去楼空,山门虚掩,院内落叶堆积,只余下几间空荡荡、布满灰尘的屋舍和一座早已冰冷多时的青铜丹炉。显然,对方如同最警觉的狐狸,早已料到可能会有被查抄的一天,提前一步溜之大吉,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线索。
但在韩震不甘心的命令下,皇城司的番子们展开了近乎掘地三尺的仔细搜查。终于,一名心细如发的番子,在清理那座冰冷丹炉内部厚厚的、混合着各种药物残渣的灰烬时,于最底层,意外地扒出了一小块未曾完全烧尽的、质地特殊的绢布一角,上面似乎残留着半个模糊不清的、线条奇异的图案印记。
韩震立刻将这唯一的收获火速送回。李默接过那块触手略带焦糊感的残绢,凑到灯下,屏息凝神,仔细辨认。那残留的图案线条繁复而古拙,似乎是一个复杂的、带有明显齿轮状结构的标记的一部分,虽然因焚烧而残缺不全,边缘焦黑,但那独特的风格和韵味,却与他怀中的那半块玄铁令牌,以及从皮帽胡同库房搜出的那些“天工院”遗物上的神秘纹饰,隐隐有着某种一脉相承的、风格上的呼应!
“灰鹊”……云渺道人……前朝“天工院”……
几条原本看似独立的线索,在此刻仿佛被这条残绢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神秘源头。眼前的迷雾似乎因此而消散了一些,轮廓渐显,然而,当你想看清那迷雾后的真容时,却发现它又指向了更深处、更加幽暗难测的迷雾。
李默紧紧攥住手中那块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残绢,目光仿佛穿透了皇城司衙门的重重屋宇,投向了远方那吞噬了云渺道人踪迹的、未知的黑暗。
这个对手的狡猾、警惕和布局之深远,一次次地超出了他的预估。但既然已经露出了尾巴,哪怕再细微,也总有被彻底揪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那一天。他深信,这场追猎,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