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深宫定策肃余孽(1 / 2)

崔泓畏罪自尽的消息,如同又一记沉重的丧钟,在经历了一夜腥风血雨、尚未完全平复的京城官场之上轰然敲响。尘埃虽未完全落定,但这等盘踞北地百年的巨奸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落幕,还是让无数提心吊胆的官员暗中松了口气,仿佛搬走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然而,另一些与崔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深或浅卷入其中的人,则愈发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生怕皇城司那无孔不入的缇骑,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将这泼天大祸引到自己身上。

皇城司这台庞大的机器,在李默的坐镇指挥下,并未因首恶崔泓的伏诛而有丝毫停滞或松懈,反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更加高效地运转起来,一张疏而不漏的天罗地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收拢,誓要将所有魑魅魍魉一网打尽。

诏狱深处,那间守卫森严的病房内,气氛凝重。那位重伤初愈、名为墨炎的高个俘虏,在得知崔泓已然自尽身亡,以及李默亲自出示的、其父李骁用鲜血与生命写就、字字泣血的密信副本后,内心坚守多年的信念支柱轰然倒塌,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他本名墨炎,祖上确是前朝天工院护法一脉的嫡系后人,世代以守护天工院遗泽、等待复国时机为己任,这本是融入血脉的使命。然而,百年时光流逝,家族传承几近断代,加之崔家与“灰鹊”一脉有意无意的信息蒙蔽与扭曲,他们这些守护者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沦为了崔家及其背后那神秘“灰鹊”实现个人政治野心和贪婪欲望的锋利工具,背离了先祖守护技艺与传承的初衷。在无尽的悔恨、痛苦与幻灭交织之下,他断断续续交代了不少所知的内情:包括几处尚未被朝廷发现的“七星曜日”地穴出口的大致方位、几个潜伏极深、连崔家都未必完全掌握的前朝余孽秘密据点,以及崔家如何通过错综复杂、掩人耳目的秘密渠道,系统性地向前线输送那些注定要在战场上自毁甚至炸膛的劣质军械的具体操作方式,其手段之隐蔽、流程之严密,令人发指。然而,当触及最核心的机密时,他再次显得茫然无知。对于当代“灰鹊”的真实身份、具体样貌、日常伪装,以及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神机枢”究竟是何物、藏于何处等核心秘密,他所知依然极其有限,如同雾里看花。他只模糊地提及,“灰鹊”似乎并非固定一人,可能是一个代代相传的称号,且其势力触角似乎与皇宫大内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势力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若即若离的关联。这个信息虽模糊,却让李默心中警铃大作。

与此同时,对崔家别院及其在京城各处明暗产业的地毯式搜查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皇城司缇骑如同梳篦般,查抄出大量崔家与朝野众多官员、边镇实权将领往来的密信、隐秘账册,其内容之详实、牵扯人物之广、罪行触目惊心之程度,远超众人想象。这些铁证不仅坐实了崔家倒卖军械、贪墨巨额军费、勾结前朝余孽的弥天大罪,更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牵扯出许多平日里道貌岸然、甚至被视为清流砥柱的意想不到的人物,一张庞大而黑暗的关系网络逐渐浮出水面。另一边,范永年则展现出其沙场老将的雷厉风行,他指挥着麾下边军精锐与部分可靠的京营人马合力,依据墨炎提供的宝贵线索,顶着可能存在的零星抵抗,成功找到了剩余四处“七星曜日”地穴出口,并以大量火药爆破结合灌注石灰泥浆等物理方法,将其彻底、永久地封死,从根本上拔除了这颗深埋在帝国心脏地下的巨大毒瘤。那些仍在地穴中负隅顽抗、试图寻找生路的地底残兵,在失去出口和援军后,很快便被优势兵力尽数剿灭,一个不留。

短短数日之内,一份份内容详尽、证据链清晰的审讯笔录和查抄物品清单被文书官们夜以继日地迅速整理出来,越过所有常规程序,被直接呈送至皇帝的御榻之前。

紫宸殿内,药香依旧浓郁,混合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却难以驱散那股无形的沉重。皇帝萧景琰半倚在铺着明黄软缎的龙榻之上,背后垫着厚厚的引枕,脸色虽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与虚弱,但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眸,已重新恢复了帝王的清明与锐利,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震怒后的余悸。皇后凤眸含忧,亲自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用小勺小心翼翼地伺候在榻前。林相、高俭等几位历经风波的核心重臣,以及李默、范永年,皆屏息静气,肃立在龙榻之前,等待着天子的最终决断。

萧景琰伸出那只略显消瘦却依旧稳定的手,一份一份地仔细翻阅着那些沉甸甸的奏报。随着目光扫过一行行记录着背叛、贪婪与阴谋的文字,看过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贪墨数字和往来名单,他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一分,紧抿的嘴唇线条愈发冷硬,殿内的气氛也随之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良久,他终于缓缓合上了最后一本奏折,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心力,闭上眼睛,胸膛微微起伏,似是在用尽全力,压抑着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与难以言喻的悲凉。

“好……好一个崔氏!世代簪缨的‘百年忠良’!”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半分病弱,只剩下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刺骨寒意,声音因极力压制而显得沙哑低沉,却字字带着千钧重量,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结党营私,蠹国害民!罔顾边关将士性命,视军国大事如儿戏!勾结前朝余孽,私蓄兵马,潜伏于朕的卧榻之侧!其罪……其行……罄竹难书!万死难赎其咎!”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皇后眼中含泪,连忙放下药碗,轻柔而焦急地为他抚背顺气。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万请保重啊!”林相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恳切与担忧。

萧景琰摆了摆手,勉强止住咳嗽,目光却如同经过了千锤百炼的利刃,缓缓扫过榻前每一位臣子的脸庞,那目光中带着审视,最终落在了李默身上:“李默,此案由你一手主查,前后脉络,你最为清晰。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李默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首恶崔泓已死,九皇子萧锐已被废黜圈禁,此二人乃罪魁祸首,已得报应。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崔家党羽遍布朝野内外,盘根错节,根基深厚,绝非处决一二人便可根除。臣以为,当此之时,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依据现有确凿罪证,立即行动,锁拿所有涉案核心人员,尤其是名单上所列、及账册密信中明确牵扯之官员将弁,以防其互通消息、狗急跳墙、销毁证据甚至铤而走险。同时,北境幽州等地,乃崔家经营百年之本宗巢穴,势力根深蒂固,亦需即刻派遣得力干臣,持陛下虎符严旨,前往坐镇控制,清算其族产,瓦解其势力,以防其利用地利与旧部,拥兵作乱,酿成边患!”

他话语稍顿,略一沉吟,考虑到更深远的影响,补充道:“陛下,此次逆案涉案人员众多,牵扯范围甚广,几乎波及小半个朝堂与北地军镇。若手段过于酷烈,一味追求扩大化,恐引发朝局剧烈动荡,人人自危,反而不利于稳定,亦可能正中那至今仍隐匿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灰鹊’下怀,使其有机会煽风点火、趁机作乱,浑水摸鱼。故臣斗胆建议,打击须精准,务求斩草除根,但于具体执行层面,亦需掌握分寸,讲究策略。首恶元凶,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而对于那些胁从、或被裹挟、情节相对较轻者,则可视其认罪态度、悔过表现及所犯罪行轻重,予以区别对待,或降职、或流放、或勒令致仕,以此分化瓦解其阵营,争取中间力量,方能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稳定大局,恢复朝廷威信。”他将自己的思考全盘托出。

萧景琰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决断,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经验更为老到的林相和掌管兵部的高俭:“林相,高尚书,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林相抚着雪白的长须,眉头微蹙,沉思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陛下,李侯爷所言,切中要害,思虑周全,老臣深以为然。诚如李侯爷所言,乱世需用重典,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然亦需时刻考量局势稳定,避免玉石俱焚。老臣以为,为确保程序公允,罪证确凿,使天下人心服口服,避免授人以‘构陷’之口实,可立即成立一专门审理此惊天逆案之钦案组,由李侯爷主理全局,皇城司负责侦缉抓捕,刑部、大理寺派出精干堂官共同参与,进行三法司联合会审,一切依《大周律》行事。对于北境崔家本宗之处理,事关边境安危,或可派一威望素着、熟悉军务之重臣,持陛下密旨与虎符,前往坐镇处理,方为万全之策。”他既支持了李默的核心方案,又加入了程序正义和人事安排的考量,更为稳妥。

高俭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见皇帝目光扫来,连忙躬身附和:“臣附议。兵部将立刻行文,全力配合钦案组与北境钦差,调整所有涉事边镇将领岗位,选派可靠将领接任,确保北境军心稳定,绝不给逆党任何可乘之机!”他深知兵部在此事上的责任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