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李默眼中终于露出一丝锐利如刀锋般的芒刺,但很快又收敛下去,恢复古井无波,“将人犯分开严加看管,初步口供、所有物证立刻整理成详细密奏,以最快速度呈送陛下。记住,”他特意强调,“东宫内侍那条线,审讯时暂不必深挖其宫中具体上线,只坐实其传递禁药、勾结宫外、可能涉及谋害人证即可。九皇子门客那边,审讯重点突出其与幽州秘密通信、意图焚毁关键账册之事。”他心思缜密,此刻的目标是砍断对方的爪牙,并进一步将矛盾焦点指向崔氏,而非立刻与太子、九皇子正面死磕,引发不可控的朝局动荡。饭要一口一口吃,账要一笔一笔算,这才是稳妥之道。
密奏连同部分关键物证,很快通过绝对可靠的秘密渠道,直送大内,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这一夜的雷霆行动,虽在极度隐秘中进行,并未惊动普通百姓,但京城某些消息极其灵通的势力,尤其是那些在黑暗中拥有无数耳目的权贵,依旧从不同渠道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震动与肃杀之气。特别是东宫和九皇子府,几乎在同时段悄然损失了重要的暗线,却连人被谁抓走、关在何处、掌握了多少证据都无从得知,顿时陷入了一片难以言喻的恐慌与相互猜忌之中。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笼罩在京城上空。
翌日,皇帝并未在例行朝会上提及此事,面色如常,处理政务,仿佛一切如故。但退朝之后,内阁首辅林相、兵部尚书高俭、皇城司指挥使这几位核心重臣,却被皇帝身边的内侍单独留了下来,引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门窗紧闭,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皇帝面沉如水,将李默的密奏和那几样触目惊心的物证重重摔在光可鉴人的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看看吧!好好看看!朕的京城,朕的眼皮子底下!禁药私传,死士横行,账册焚毁!甚至敢把手伸到了朕的卫尉寺密牢!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啊?!”皇帝的声音并不高,却压抑着如同火山喷发前的雷霆之怒,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三位重臣心上。他感到的不仅是愤怒,更是皇权被公然挑衅的震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林相和高俭快速翻阅完密奏和物证,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凝重。皇城司指挥使更是立刻跪地,额头触地:“臣失察,请陛下治罪!”
“查!给朕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皇帝冷冽的目光扫过三人,“高俭,兵部的内部核查给朕加快速度!林相,吏部全力配合,所有涉及此案的官员,无论品级高低,背景如何,一律先行停职,待查清后再做论处!皇城司,”他看向跪地的指挥使,“给朕把京城彻底犁一遍,看看这天子脚下,到底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多少吃里扒外的东西!”
“臣等遵旨!”三人齐声应道,心头俱是沉甸甸的。他们明白,陛下这是动了真怒,一场更大规模、更凌厉、牵涉更广的暗查与清洗风暴,已在皇帝的直接推动下,悄然展开了。这一次,风暴将不再局限于军械案本身,而是必然蔓延向与之相关的各个领域,乃至整个朝堂。
李默在府中收到了宫里通过隐秘渠道传来的密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御笔亲书的四个字:“朕已知悉。”
他缓缓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明了。皇帝已经接过了他递出的刀,并将调查的层级和范围全面升级了。而他,这个最初的推动者,暂时可以从台前稍稍退后,更好地隐藏在暗处,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观察着因他投石而激起的千层浪,等待着局势变化,寻找下一个足以定鼎乾坤的突破口。
此刻,巨大的压力已然完全转向了太子党和崔氏。太子在东宫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连连召见心腹近臣商议对策,却难掩惊慌。幽州崔氏在京城的代表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走,不惜重金打探消息,试图平息事态,挽回局面,但皇城司的突然介入,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然而,就在这京城局势紧张到几乎一触即发的关头,北境再次传来加急军报——北戎一支精锐骑兵,绕过常规防线,突袭了刚刚换装部分新式火炮的朔风堡,攻势异常猛烈!守军浴血奋战一日,凭借火炮之利和悍勇血气,勉强击退了敌军,但自身伤亡惨重,堡垒损毁严重,更致命的是,那几门被视为杀手锏的新式火炮,在战斗中也有一定程度损毁,亟需检修!
军报最后,范永年特意用加重的笔触加了一句:敌军此次进攻,路线刁钻,对朔风堡新炮的布防位置、有效射程似乎极为熟悉,攻势极具针对性,直指要害。
内鬼未除!甚至可能身居要职,仍在持续不断地向外泄露核心军情!
李默看着这封染着烽火气息的军报,手指缓缓收紧,将那纸张捏出了深深的褶皱。一股混合着愤怒、心痛与巨大压力的情绪涌上心头。京中的斗争,权力的倾轧,已然直接影响了边境将士的生死,关系着国门的安危!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意味着更多忠魂埋骨沙场。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揪出那个藏在军中的毒瘤!
“备车。”他沉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兵部衙门。”
他要去亲自看看,那批运往朔风堡的军械和火炮的调拨、运输、接收记录,到底经过了谁的手!哪一个环节,被那双无形的黑手伸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