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考最后的嘶吼还在吴山居的空气里回荡，视频信号便被粗暴地切断，老旧的显示器上只剩下一片无意义的雪花，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那声音，像是嘲笑，又像是某种宣告。
『叮。』
『检测到指向本系统的恶意诽谤言论。』
『判定为无效的、具有高度迷惑性的干扰信息。』
『已执行清除屏蔽处理。』
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在吴邪的脑海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吴山居里，一片安静。
胖子瞪大了眼睛，看看屏幕，又看看吴邪，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极度的困惑。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系统？什么他娘的系统？那老外临死前疯了？天真，他最后那话……是对你说的？』
解雨臣的反应更快，他没有去看屏幕，一双桃花眼死死地锁在吴邪身上。他的眉头紧锁，平日里那份运筹帷幄的从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探究。
『吴邪，』解雨臣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裘德考说的，是什么意思？』
吴邪没有回答。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每一次搏动，都将那股冰冷的恐惧泵向四肢百骸。
恶意诽谤？
无效信息？
清除屏蔽？
这几句话，比裘德考那绝望的警告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一直以来，那个在他脑子里插科打诨、吐槽卖萌、时而坑爹时而给力的系统，第一次用这种不带任何感情、纯粹机械的口吻说话。
它不再是那个贱兮兮的伙伴，而是一个冰冷的……程序。
一个会主动判定、并且清除『不利信息』的程序。
吴邪的喉咙有些发干，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敷衍一下胖子和小花，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就在这时，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吴山居里熟悉的陈设，那些古董架子，那张他躺了无数个午后的躺椅，还有胖子和解雨臣担忧的脸，都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迅速地晕开、拉长、变形。
『天真？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胖子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吴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而去。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是徒劳地在空气中划过。
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所有知觉。
……
意识，坠落。
没有方向，没有上下左右，只有无尽的下沉。
吴邪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粒尘埃，漂浮在一个由文字组成的混沌空间里。
无数古老的符号、甲骨文、金文、篆书……它们汇聚成一条条奔腾不息的长河，在他身边流淌。这些文字时而凝聚成山川的轮廓，时而又散开，化作飞鸟走兽的形态。
这里的一切，都是由『故事』本身构成的。
吴邪的意识在这片文字之海中漂流，他看到了七星鲁王宫的血尸，看到了西沙海底的禁婆，看到了秦岭神树的诡异……那些他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都化作了一段段稳定而清晰的字符，静静地悬浮着。
忽然，前方的文字长河开始剧烈地翻涌。
无数文字汇聚、重组，一座巍峨雪山的轮廓拔地而起。
长白山。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雪山之巅。
他穿着那件蓝色的连帽衫，身形挺拔，但他的身体却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变幻的古老字符构成，边缘处还在不断地逸散、重组，显得虚幻而不稳定。
『小哥？』
吴邪的意识发出一声呼唤。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那张熟悉的脸上，眼神却带着一种超越了时间的沧桑与疲惫。他不是张起灵，或者说，他不仅仅是张起灵。
他是这片文字之海的……一部分。
『你来了。』
他的声音不再是记忆中的清冷，而是带着无数声音的重叠，空旷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引得周围的文字长河泛起阵阵涟漪。
『这是哪里？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吴邪的意识靠近了一些，急切地发问。
『这里是“故事”的根基，是世界的“底稿”。』那个由字符构成的张起灵缓缓抬起手，指向周围奔流不息的文字，『而我，暂时是这里的“守门人”。』
『守门人？』吴邪不解。
『裘德考说对了一部分。』张起灵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文字，落在吴邪的意识上，『这个世界，这本书，正在被一个来自“书外”的存在肆意涂抹。他称自己为“看客”，或者……“读者”。』
『他想做什么？』
『他想找到这本书的“第一页手稿”，也就是你。』张起灵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的灵魂，是这个故事一切的开端。得到它，他就能成为这本书真正的主人。』
吴邪的心沉了下去。裘德考的话，竟然是真的。
『那……系统呢？』吴邪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裘德考说，要小心系统……』
听到『系统』两个字，字符张起灵的身体明显地波动了一下，周围的文字长河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