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
刺刀断了,就用石头,用牙齿。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他浑身是血,身上插着弹片,却依旧像一尊雕塑,守在阵地前。
他的身后,是他的战友,是他的祖国。
吴邪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眶有些泛红。
他看着老兵,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长津湖,零下四十度。为了掩护大部队撤离,您所在的九连,孤身挡住了敌军一个加强排整整十二个小时。』
老兵浑身一震,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道精光。
吴邪继续说道:『您身上,一共留下了七处伤疤。左肩一处贯穿伤,是子弹打的。后背三处,是炮弹弹片。小腹一处,是刺刀留下的。还有两处……在腿上,是您为了不被冻死,自己用刺刀划开的。』
周围,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吴邪的话惊呆了。
老兵的嘴唇哆嗦着,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滚落下来。
他像是没有听到吴邪的话,只是喃喃自语。
『小川,柱子,排长……我对不起你们……我把你们都丢在那儿了……』
吴邪将勋章轻轻放回老兵的手中,声音温和。
『您没有对不起他们。您带着他们的份,活了下来。这枚勋章,不只属于您,也属于他们。』
老兵抬起头,用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吴邪,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霍玲玲站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是蒙的?
不可能!连伤疤的位置都说得一清二楚!
吴邪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霍玲玲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霍玲玲心里发毛。
『霍小姐是吧?』
霍玲玲下意识地挺了挺胸,想维持自己的气势。
『是又怎么样?你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吴邪没有理会她的叫嚣,目光从她的脸,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玉佩上。
那是一枚成色极好的和田暖玉,雕刻成一片精致的梧桐叶。
『这枚玉佩,是解家小九爷送的吧?』
霍玲玲的瞳孔,猛地一缩。
吴邪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敲在她的心上。
『梧桐叶,凤栖梧。你想做那只凤凰,可惜,解九爷的心思,不在你这只梧桐树上。』
『你……你胡说八道!』霍玲玲的声音开始发颤,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吴邪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昨天晚上,新月楼,二楼的雅间。解九爷请了新来的旦角儿听戏,听的是一出《游园惊梦》。』
吴邪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你就在对面的茶楼里,从开场,看到了散场。』
『回到家,哭了一整晚。枕头都湿透了。』
『所以今天心情不好,想来潘家园撒撒气,我说的,对吗?』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在霍玲玲的耳边炸响。
她最大的秘密,她最隐秘的心事,就这样被一个陌生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裸地揭开。
那是一种被人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羞愤和恐惧。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惨白。
她看着吴邪,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你到底是谁?』
吴邪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像是能看穿人心底最深处的黑暗。
『你胡说!你胡说!』
霍玲玲终于崩溃了,她尖叫一声,推开身边的跟班,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那几个跟班面面相觑,也顾不上找场子了,连忙追了上去。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但它带来的余波,才刚刚开始。
整个潘家园,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吴邪的身上。
震惊,疑惑,但更多的是……敬畏。
胖子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他走到吴邪身边,捅了捅他。
『天……天真……你……你什么时候改行当算命的了?还他娘的这么准?』
吴邪没有解释,只是感觉大脑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
看来系统说的没错,这能力,用起来代价不小。
他对着胖子摆了摆手,重新坐回马扎上,闭目养神。
而那个老兵,则颤颤巍巍地走到吴邪面前,将那枚勋-章,郑重地递了过来。
『小伙子,这个,你拿着。』
吴邪睁开眼,摇了摇头。
『老人家,这是您的东西。』
『不,』老兵的眼神无比郑重,『它应该给懂它的人。』
他将勋章硬塞进吴邪的手里,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默默地收拾起自己的摊位,离开了。
吴邪握着那枚还带着体温的勋章,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想过要出这个风头。
但有些事,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从那天起,一个传闻,开始在潘家园,乃至整个京城城的古玩圈子里,悄然流传。
吴家的那个小三爷,吴邪,从西沙回来后,像是变了个人。
他长了一双“鬼眼”。
能看穿古董的过去,更能看穿人心里的秘密。
……
夜。
四合院里,一片寂静。
胖子还在为白天的事兴奋不已,拉着吴邪喝了好几杯,吹嘘着他兄弟如何“神机妙算”,最后喝高了,被吴邪扔回了房间。
吴邪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
白天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大脑的刺痛感还未消退。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洞悉一切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怪物。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准备休息。
就在他躺下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枕头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卡片。
通体漆黑,质地非金非玉,入手冰凉。
卡片的正中央,用鎏金的工艺,烫着一个地址。
地址
『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来聊聊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没有署名。
只有一个用朱砂写就的,鲜红如血的字。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