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谋划(二)(1 / 2)

陈军帅帐内,征北大将军吴明彻与始兴王陈叔陵一起,研究着行军舆图。

“根据探子回报,皮景和已经分兵平定了陈暄,郑子饶的叛乱,按照其行军速度来看,眼下应该已经到达颍川郡长葛县附近。”韦谅一边汇报,一边在地图上标出位置。

“军队数量确定了么?果真有三十万?”陈叔陵问道。

“回殿下,眼下还确定不了,不过探子回报,军队规模颇为浩大,难以计数,但至少有二十多万。”韦谅道。

“……”陈叔陵闻言沉默不语,如此庞大的援军数量,远超陈军如今兵力近一倍,着实令人担忧。

“殿下勿忧,数日之前陛下已经下诏,命镇南大将军麾下庐陵内史任忠,左卫将军樊毅各率军两万前来寿阳城支援,如此一来我军总兵力也接近二十万,足以应对皮景和。”吴明彻淡笑道。

“那再好不过了。”陈叔陵闻言轻舒了一口气。

“不过……”吴明彻罕见地欲言又止。

“大将军有何顾虑?”陈叔陵见状问道。

“呃……呵呵。”吴明彻抚着胡须艰难地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前来支援的庐陵内史任忠,左卫将军樊毅,曾是王琳的部下。”

陈叔陵闻言略一挑眉,王琳起自江南,投奔北齐之后,大量部下归诚南陈,这他是知道的,但任忠樊毅二位猛将竟然也是王琳旧部,这是陈叔陵今日才知道的。

“不过这倒也无妨。”吴明彻轻声道:“这二位将军自投效朝廷以来建功无数,即便与王琳尚有情分,也断不至于动摇立场,不过以防万一,寿阳之战他们还是不便参与,让二位专司对付皮景和的援军为好。”

“大将军策略周详。”陈叔陵闻言微笑道。

“大将军,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叔陵轻声道。

“殿下但讲无妨。”吴明彻闻言和声道。

陈叔陵走到行军舆图前,用手中短棍点指齐军行进路线,“眼下齐军速度虽然中规中矩,但难保皮景和突然提速,或者派出先头骑兵星夜兼程突进,我以为——应当提前抢占淮河沿岸渡口,阻止齐军过河。”

“嗯……呵呵,殿下所虑颇合兵法。”吴明彻微笑点头道:“诚如殿下所言,若能阻敌于淮水,确实事半功倍,所以,我已经传令给左卫将军樊毅,庐陵内史任忠,让他们分别派本部兵马先行抢占颍口、涡口。只要率先卡住这两个大渡口,那就能对寿阳城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如此一来,即便皮景和有通天本领,也回天乏术。”

陈叔陵闻言,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看舆图,忽然道:“大将军,您心里想的,不会只是让皮景和白跑一趟吧?”

“呵呵呵……”吴明彻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瞒殿下,对于皮景和的大军,老夫确实还有些想法,不过……还要看战局发展,以及皮景和是否配合了。”

“大将军难道真想一战灭齐不成?”陈叔陵闻言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沉声道。

“若能为,何不为?”吴明彻微眯着双眼低声道:“眼下北周内部尚未平稳,周帝宇文邕尚未理顺朝政,根本无暇顾及我军北伐,不过是派骁骑卫骚扰而已,区区数人不足为虑,而北齐‘三贤’——段韶,斛律光,高长恭先后亡故,就连最后能有些作为的盲相祖珽,据说也死于乱军之手,如此情势之下,一旦皮景和手中这支大军再葬送于此,那高纬还拿什么阻挡我北伐大军?”

陈叔陵右拳压在舆图之上,吴明彻此番言论说得他心中豪情顿起,着实热血沸腾。

“大将军,如何才能全歼皮景和援军?”陈叔陵探身问道。

“呵呵呵……”吴明彻眼中精光一闪而逝,“老夫也想与殿下商讨一番。”说罢,吴明彻拉开身后那幅足有一丈见方的巨型舆图,用腰间宝剑点指道:“殿下请看,齐军南下,从西往东有三条水路可选——最西一条是颍水,颍水入淮处为颍口,而寿阳正对颍口,阻挡颍水淮水方向来敌;居中一条水路为涡水,涡水入淮之处为涡口,正对方向为钟离城;最东一条水路为泗水,泗水入淮处为淮口,淮口南侧有山阳、盱眙二城,如果皮景和带兵来援,那么渡河点必是这三处当中的一处。”

陈叔陵的目光随着吴明彻的剑锋在舆图之上移动,吴明彻说到此处,陈叔陵随即点头道:“不错,皮景和援军接近三十万,唯有沿河道前进才能减轻运粮压力,这三处过河点确实是必经之路。”

“嗯。”吴明彻闻言微微一笑,继续道:“那么,如果殿下身处皮景和的位置,会带大军走哪条路,过哪个河口呢?”

“如果是我……”陈叔陵闻言揉搓着手中短棍,沉吟片刻把手中短棍坚定地点在舆图之上答道:“我会走最东段的泗水通道,从淮口渡河。”

“为何?”吴明彻追问道。

“首先,最西路的颍水通道虽然看起来路程最短,但是入淮之处颍口距离寿阳城太近,三十万人渡河又无法一蹴而就,一旦我军在颍口左近埋伏,趁皮景和大军渡河之时击其半渡,任他多少部队都得土崩瓦解,所以最西端的颍水虽近,实际上却走不得。”

“殿下所言极是。”吴明彻捻须笑道:“那么,中路涡水有何不可?”

“中路涡水虽然离寿阳较远,但是涡口依然处在我大陈水师威慑之下,眼下我水师驻扎于寿阳城北、淮水岸边的硖石城,顺流而下一日之内就可以到达涡口,所以在此处渡河也不安全。”陈叔陵答道。

“很好。”吴明彻赞许地点点头,“那么,为何会是东路的淮口呢?”

“首先,淮口距离寿阳足足六百里,即便是我军水师也无法迅速到达;其次,淮口附近地形平坦开阔,不利于伏兵隐蔽,利于北齐大军迅速渡河,可以减少被半渡伏击的风险;再次,淮口南岸的盱眙与山阳二城虽然在我朝控制之下,但是守军不多,对皮景和大军过河构不成威胁,所以我认为——淮口乃是皮景和最佳的渡河点。”

“那如果我军分兵淮口阻敌呢?”吴明彻继续追问道。

“这做不到。”陈叔陵无奈笑笑道:“首先,淮口距离寿阳太远,分兵少了根本挡不住齐军渡河,分兵太多又影响攻打寿阳,所以,如果皮景和真走淮口渡河,我军还真是没什么好办法。”

吴明彻听到此处,非但没像陈叔陵一般无奈与担忧,反而笑道:“殿下军略又有所精进,真乃我大陈之福啊。”

陈叔陵闻言皱眉看向泰然自若的吴明彻,突然道:“难道大将军就是希望皮景和带兵从淮口渡河南下?”

“也不能说是希望,但是如果皮景和真的选择了其他两个渡口,老夫的计划可就用不上了。”吴明彻捻须笑道。

“大将军,您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陈叔陵此时也按捺不住,低声问道。

吴明彻用宝剑点指舆图,较为简略地讲了讲自己的计划。

“呵……”陈叔陵听完,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大将军这计划……还真是天马行空。”

“也可以说是……一厢情愿。”吴明彻自嘲道,“不过以目前局势,若想全歼皮景和大军,这是唯一的办法。让任忠、樊毅二位将军提前布防颍口、涡口,一部分目地也是想倒逼着皮景和选择淮口渡河。”

陈叔陵皱眉思索了多时,不得不承认吴明彻的判断。不过陈叔陵并不气馁,反而微眯双眼盯着舆图之上的“淮口”二字,沉吟道:“那就得想办法让皮景和按照我们的意图行事了。”

“唉,谈何容易。”吴明彻少见地有些沮丧,“不过,殿下也不必如此执着于全歼皮景和援军,眼下只要拿下寿阳我军便是大获全胜,日后图谋黄淮之地,甚至拿下整个河北,也并非天方夜谭,所以……现今这个计划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小侄明白。”陈叔陵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是人心中的欲望一起,哪有那么容易消散。

寿阳城北八公山,司闻曹青衣值阁使阿改一脸阴郁,与他的孪生哥哥——褐衣值阁使阿泰一同走在下山的路上。

“别苦着个脸呐老弟。”阿泰拍拍弟弟的肩膀,懒散地笑笑。

“……”阿改无语地看了一眼阿泰,活了将近四十年,他最搞不懂的就是哥哥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松弛感,这种松弛感让阿泰看起来总像一个局外人,似乎这一切都与他不相干。

“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百鸟对打对~喜鹊枝头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阿泰把双手插在袖子里,哼着淮南当地的曲子,活像个刚赌赢了钱的地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