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专程回来一趟,又把大伙儿都叫到了一张桌子,是有什么事吧?”知世郎笑眯眯问道。
范陶朱闻言略带神秘地一笑,点燃了烟袋锅吸了一口,“呼……不愧是魁首,还真让你猜中了,眼下有个商机,我想与大家商量商量。”
“什么商机你自己拿不准,还要问我们啊?”杜绯烟笑道。
“可不咋滴,俺一个种地的哪懂什么商机不商机的。”申悯秾挠头笑道。
“也别问我啊,我也不懂。”解九城自斟自饮笑道。
“我也不懂,我就是个大夫。”华解馨笑道。
“我就是个种树抠木头做活儿的,我也不懂。”知木郎贺岚山眯眼笑道。
“然也,某家一介书生,亦不通商贾之术。”孟繁诲捻须板着脸道。
“我也不懂,我就是个沽酒娘。”杜绯烟学着大家的语气笑道。
“咱家也就是个唱戏的……”知世郎忍着笑意挠着脑壳说道。
范陶朱端着烟袋板着脸看着众人,突然嗔目道:“好好好,一个个跟我耍无赖是吧?行,以后你们要吃要喝要药材要工具要看古籍全都自己想办法哈,老娘不伺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刚才一直没说话的知铸郎尉迟焱朗声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下可好,把财神爷得罪了吧?”
“得得得,说正事儿说正事儿。”知世郎笑道:“大家伙儿跟你开玩笑呢。”
范陶朱何尝不知,妙目由嗔转笑,“老申你这庄稼把式都能开玩笑啦?看来没跟唱戏的学什么好。”
“到底是什么商机啊?快说快说。”杜绯烟催促道。
“嗯。”范陶朱点点头,“我说的商机在岭南。”
“岭南?两广之地啊?”解九城问道。
“对,两广。”范陶朱道。
“两广之地有什么商机?”华解馨问道。
“你们可听说过俚人?”范陶朱问道。
“听说过。”知世郎答道:“就是岭南百越一带的山民,自西汉武帝时期,赵佗所创南越国划入大汉版图之后,俚人逐渐从汉人这里学会了一些桑农之术,到现下已经不再茹毛饮血居无定所了,只不过与汉人相比生活还是显得野蛮了一些。”
“不错,还是咱魁首见多识广呀。”范陶朱点头笑道。
“这俚人就是你说的商机?”申悯秾瞪着眼珠子问道:“难不成你,你要贩卖人口?”
“什么乱七八糟的?”范陶朱闻言气结。
“开玩笑,开玩笑,嘿嘿嘿嘿嘿……”申悯秾今天盼回了自己徒弟,也是心情大好。
“别气别气,接着说接着说。”杜绯烟笑道。
范陶朱又吸了一口烟,“眼下岭南百万俚人的首领,乃是冼夫人。”
“冼夫人……”
“冼夫人?”
杜绯烟华解馨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听过这位冼夫人。
“没听过也正……”范陶朱话还没说完,就听知世郎说道:“我知道。”
“你,这你也知道?”范陶朱有些诧异。
“冼夫人名唤冼英,人如其名。其家世代是俚人大族首领,麾下部众有十余万家之多,冼夫人自幼贤明多智,年少之时就继任了家族大首领的位置,冼夫人不光武艺高强,还擅长行军布阵,她率领本部民众镇服岭南俚人各部,而且将琼州纳入麾下,十余年经营之下俚人诸部慢慢融合,隐隐间有一统之势,前朝梁武帝年间,冼夫人与北燕皇族后裔——当地汉人高门高凉太守冯氏家族的冯宝联姻,此举不但极大地稳定了梁朝在岭南的局面,而且缓和了岭南俚人汉人之间的大量矛盾,同时也树立了俚汉通婚的典范。”知世郎缓缓道。
这一番话说完,不光申悯秾解九城等人微微侧目,连范陶朱都有些瞠目结舌,“你……你怎知道得如此详细?岭南之事我筹谋了将近半年,自认为做足了功课,早知道你对冼夫人了解如此详细,我还费这个劲干嘛?”
“嘿……”知世郎戏谑一笑,“你早俩月问咱家,咱家也不知道这么多,冼夫人的这些经历,都是我端阳节金陵皇宫三日游的时候,在前朝皇家密卫——刀敕司记录的刀敕秘事里面看到的,也亏得这刀敕司是前朝皇室直属的隐秘衙门,否则还真不大可能记录这么详细。”
“哎呦……”范陶朱扶额苦笑,“我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造化弄人呀……”
“别在这儿感慨了,接着说,商机在哪儿呢?”知世郎替众人问道。
“哦哦哦,”范陶朱放下烟袋锅,继续道:“商机就在俚人首领冼夫人这儿。”
“魁首刚才说的不错,俚人领袖冼夫人堪称汉俚联姻的典范,而她之所以愿意联姻,很大程度上的原因在于一个宏大的构想。”
“什么构想?”彭系舟问道。
“俚汉合流。”范陶朱道。
“俚汉合流……”知世郎闻言眼前一亮,“难道说,这位冼夫人想要百万俚人移风易俗,融入华夏?”
“不错,正是如此。”范陶朱正色道:“这些年来,冼夫人带着自己的家族率先垂范,从最简单的饮食起居做起,逐渐汉化,然后带领部众陆续走出深山,到番禺等地与汉人杂居,带头学习汉话,汉礼,汉制。眼下,她治下的俚人百姓的婚丧嫁娶都已经与汉人颇为相似,而番禺等地也因为大量俚人的涌入而日渐兴旺,我所说的商机就在于此。”
“哦……哦哦哦,”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彭系舟,“财神爷,你的意思是,俚汉合流,大量俚人百姓融入汉人的这个过程有利可图是吧?”
“哦……”华解馨闻言也明白过来,“原来如此,移风易俗要建屋造房,看病的话也会从祝由之术转为望闻问切的汉家医方,头上带的身上穿的也要换成汉家服饰,那岭南那么多的州郡不知能多开多少铺子,如此说来这还真是个大商机呀。”
“如此说来,岭南数个州郡日后简直就是个聚宝盆啊……”知炊郎姜羽骢喃喃道:“这要是在番禺开个海味酒楼,那……”
“没这么简单吧……”杜绯烟突然笑着喃喃道。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杜绯烟,彭系舟皱着两道粗眉道:“咋不简单呢?”
“我也不知道啊……”杜绯烟笑道:“但是如果此事这么一本万利的话,陶朱还用专程回来与我们商量么?”
“有……有道理!”彭系舟一拍脑袋,瞪眼道。
“那……这件事不简单在哪儿呢?”解九城问道。
“不简单就在于,我吃不准冼夫人这俚汉合流能不能一直执行下去。”范陶朱无奈道。
“而且,即便冼夫人改化之心矢志不渝,这件事本身也是阻力重重,据我所知,俚人内部很多大家族的头人都对此事颇有微词,甚至就连冼夫人家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冼夫人的兄长冼挺就明确反对汉化,还曾公然带私兵劫掠州县,大肆抢劫各处商铺,搞得人心惶惶,一些已经开始汉化的俚人百姓,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脱下汉家衣袍,披发跣足重归山林,当地汉家百姓也因此担心俚人民风彪悍反复无常,不敢与之深交,若非冼夫人手段高明,压服了自家兄长和麾下作乱部众,只怕非但俚汉之间隔阂会越来越深,而且岭南之地也免不了一场大乱。”说到此处,范陶朱无奈地叹了口气,磕了磕烟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