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东南五十里外,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坡上,数辆装饰华贵却难掩风尘的马车静静停驻。
几名衣着锦绣、但眉宇间残留着惊惶与谄媚之色的旧贵族代表,正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身影。
那人便是公输盘,公输家这一代最杰出的传人,年约三十许,面容冷峻如刀削,双唇紧抿,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孤高。
他并未穿着华服,只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袖口与衣摆处却以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的机关云纹,平添几分神秘与威严。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越过广阔的原野,遥遥锁定在远处那座隐约可见轮廓的陈县,更准确地说,是陈县地下那座令他家族如鲠在喉的墨家机关城。
他并未在意脚下泥土是否会沾染他的靴履,也未曾多看身边那些卑躬屈膝的旧贵族一眼。
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身旁一尊被厚重灰色麻布完全覆盖、却依然能感受到其庞大体积与沉重质量的巨物之上。
他的一只手,正轻轻抚摸着麻布下那冰冷而坚硬的轮廓,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但那眼神中闪烁的,却是近乎狂热的征服欲与破坏欲。
“公输先生,”一位须发花白、曾是楚地大族的旧贵族代表,挤出一副最谦卑的笑容,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恨意,“前方便是陈县,那张苍和那墨家妖女的老巢!他们仗着些奇技淫巧,盘踞于此,倒行逆施,毁我宗祠,夺我田产,实乃天下大害!此番,全靠先生神技,定要攻破那墨家的乌龟壳,为我等讨还公道,也让天下人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机关正道!”
公输盘闻言,缓缓收回抚摸巨物的手,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那旧贵族一眼,那目光中的淡漠与不屑,几乎凝成实质,刺得那旧贵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公道?正道?”公输盘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力量,“尔等眼中,只有私利得失。而在吾眼中,唯有‘道’之不同。”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的陈县,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
“墨家?哼,守着先祖一点‘兼爱’、‘非攻’的迂腐教条,固步自封,机关术只知用于守御、民生这些微末小道,早已走入歧途,失了机关之真义!”
他猛地提高了声调,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
“真正的机关,当为何物?当为王者之器!当有劈山开海之威,当有摧城拔寨之力!当用于征伐四方,拓土开疆,铸就无上霸业!此方为天地间,机关之术存在的最高价值!才是吾公输一脉所追寻的‘霸道’正法!”
他环视了一圈被他这番言论震住的旧贵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尔等可知,为何陛下扫灭六国,用的多是战车劲弩,而非墨家那些看似精巧的守城器械?正是因为陛下雄才大略,深知唯有进攻,唯有毁灭,方能建立不世之功!守?守能守出个万里江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