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肯定了那位御史,姿态做得十足,随即话锋微妙一转:
“张县令于陈县所为,确乃经世之才,其开创之‘无神区’,安定地方,造福黎庶,功在社稷,臣亦深感佩服。”
他先是捧了一句,紧接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过殿内众臣,语气变得深沉起来:
“然则,”这两个字他咬得稍重,“王御史所言‘推广全国’,臣窃以为,尚需慎重。”
他看向御座,言辞恳切:“陈县之成功,有其特殊性。其一,在于张县令个人超凡之威望与魄力,能压服地方豪强,能引导万民信念,此非常人所能及。”
“其二,”李斯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术法之力”这个模糊而微妙的词,“陈县法碑之立,‘无神区’之成,似乎……亦借助了些许非比寻常之‘术法’力量。此等力量,玄之又玄,可一而不可再,更非寻常官吏所能掌控。”
他最后总结道,语气带着为国思虑的担忧:“若贸然将‘陈县模式’推行天下,各地情况千差万别,岂能尽如陈县?若无张县令之个人威望与……特殊手段,强行推广,恐非但不能收效,反而会激起地方反弹,引发不必要的动荡,届时,恐非国家之福,亦非陛下擢拔张县令之本意啊!”
李斯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丝毫没有否定张苍的功劳,反而一再肯定。
但他巧妙地将陈县的成功,归结于两个关键点:张苍不可复制的“个人能力”以及玄乎的“术法之力”。
如此一来,陈县的经验就变成了一个无法复制、甚至带有一定“风险”和“不确定性”的特例。
他最后躬身道:“臣以为,不若使张县令继续经营陈县,以其大才,定能将陈县打造为帝国东疆永不陷落之堡垒,震慑屑小,安抚黎民,成为我大秦一根真正的‘定海神针’!此,方为老成谋国之道,亦是对张县令才能最大之善用!”
“定海神针”!
听起来是无比的倚重和荣耀,将陈县和张苍的地位拔得极高。
但潜台词却是:你和你那套东西,就好好待在陈县那一亩三分地吧!天下之大,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殿内不少官员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丞相所言极是!”
“李相老成谋国,思虑周全!”
“张苍确为大才,安置于陈县,正得其所在!”
一时间,朝堂之上,看似众口一词地在“褒奖”张苍,肯定他的功劳,但无形中,却已将他和他所代表的“法域”理念,圈定在了陈县的范围内。
高高捧起,然后轻轻放下。名为重用,实为禁锢。
这一手“捧杀”,玩得可谓炉火纯青。
御座之上,嬴政的目光透过冕旒,扫过李斯,又扫过殿中群臣,依旧没有任何表示,无人能窥知其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