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城内,与正在紧锣密鼓进行城防改造的西北角军营相隔不远,有一处由原楚国官署改造、如今被章邯麾下最精锐的卫尉军严密控制的独立院落。
这里岗哨林立,明暗交错,巡逻队往来不绝,气氛肃杀,与城中其他地方仿佛是两个世界。
院落深处,一间特意加固、仅有一扇狭小铁窗透气的石砌囚室,便是项羽的关押之所。
粗如儿臂的铁栅门被沉重的铁锁锁死,门外两名按剑而立的卫尉军锐士如同石雕,眼神锐利,气息沉凝,显然是百战老卒,绝非寻常狱卒可比。
囚室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硬木板床和一个固定在地上的木制马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一丝属于囚牢特有的阴冷。
然而,被特制牛筋索束缚住手脚、只能进行小幅活动的项羽,却并未显露出太多囚徒应有的颓丧。
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坐在地上,双腿微曲,正以一种奇特而缓慢的节奏,绷紧、放松着全身的肌肉。
每一次绷紧,那虬结的肌肉便如同钢丝般绞起,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每一次放松,又仿佛巨兽蛰伏,蓄势待发。
他没有咆哮,没有怒骂,只是沉默地、日复一日地,通过这种方式保持着自己身体的巅峰状态,如同被困于浅滩的蛟龙,依旧不忘磨砺爪牙。
他的目光,透过那扇狭小的铁窗,望向外面被切割成方寸大小的天空,眼神中没有了最初的狂暴与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如水的思索,以及一种…锐利的观察。
囚室并非完全隔绝。他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极具规律性的脚步声——那是巡逻队经过的声响,每一次步伐的间隔,每一次兵甲轻微的碰撞,都透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纪律。他也能隐约听到远处军营传来的、富有节奏的操练号子,以及工匠区域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偶尔,会有军官模样的卫尉军前来巡视,隔着铁栅门冷冷地看他一眼,确认无恙后便转身离去,不多说一句废话。
送饭的士卒也是沉默寡言,放下粗粝但分量足够的饭食便走,绝不与他有任何眼神或言语交流。
这一切,都让项羽感受到了一种与楚军、甚至与他麾下江东子弟兵截然不同的气息。
秦军,就像一架精密的、冰冷无情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部件都恪守其职,高效而冷酷。
这种无处不在的“秩序”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晚营地中,张苍那石破天惊的“止戈”二字。
那并非武力的碰撞,也非术法的诡谲,而是一种…更接近于规则层面的力量。
仿佛张苍站在那里,便代表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道理”,连他这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在那无形的“道理”面前,竟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秩序之力…律法之威…” 项羽在心中无声地重复着张苍当时的话语,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