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翟城的新政如同春雨,悄无声息却坚定地浸润着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
府衙前张贴告示的木牌下,终日围着议论纷纷的百姓,从最初的怀疑张望,到渐渐有人鼓起勇气前往郡府登记户籍、询问分田事宜,希望的星火开始在人心中点燃。
城外,由郡府小吏、临时招募的士人以及部分军士组成的清丈队伍,也开始顶着秋日的阳光,拉着测量绳尺,在一片片荒芜的田地上忙碌起来,勾勒着未来的阡陌。
秩序的重建工作步入正轨,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也正是在这样一个忙碌却充满生机的清晨,白鸢找到了正在郡守府偏厅与章邯、墨荆商议下一步军务与物资调配的张苍。
她依旧是那身利落的打扮,腰间别着那柄幽蓝短刃,脸上带着惯有的、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笑容,斜倚在门框上,敲了敲敞开的门扉。
“哟,几位忙着呢?”
厅内三人闻声抬头。章邯见到是她,只是微微颔首,经过云雾泽一役,他对这个神秘女子的观感复杂了许多,虽仍存警惕,但至少承认了她的能力和在此事上的贡献。
墨荆则眼睛一亮,她对白鸢那身潜行匿迹的本事和独特的装备很感兴趣。
张苍放下手中的竹简,看向白鸢,平静地问道:“白鸢姑娘,有事?”
白鸢走进厅内,很随意地拉过一张马扎坐下,翘起腿,晃了晃:“没什么大事,就是来跟诸位告个别。戏看完了,热闹也凑了,我也该走了。”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却让厅内气氛微微一凝。
“走?” 墨荆最先反应过来,有些不舍,“你这就要走了?要去哪里?外面兵荒马乱的。”
白鸢冲她笑了笑,带着几分洒脱:“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我本就是闲云野鹤一只,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浑身不自在。颍川的麻烦你们解决得差不多了,我也拿到了我想要的‘报酬’,再留下去,难不成真等着你们请我当官?”
章邯沉吟片刻,开口道:“白鸢姑娘此次相助,章某记下了。若愿留下,我军中斥候一职……”
“打住,章将军。”
白鸢连忙摆手,做了个敬谢不敏的表情,“我可受不起你们军中的那些规矩条令,还是自由自在更适合我。”
她站起身,目光转向张苍,那戏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判官大人,你这套以律法治国的路子,很有意思,我算是开了眼界。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提醒:“路还长着呢,这才刚开了个头。陈胜吴广不过是被推上前台的棋子,砸碎旧规矩的榔头,可不止这一把。你们秦法这套严丝合缝的‘笼子’,想把它装上去的人很多,想把它砸烂的人,只怕更多。小心点吧,这天下,快要变得连你们都认不出来了。”
这番话,隐隐与玄风道士临死前的癫狂呓语相呼应,让张苍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深深地看了白鸢一眼,知道她绝非信口开河,其背后必然知晓更多隐秘。
“多谢姑娘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