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尉听完,脸色却沉了下来,非但没有同情,反而露出一丝烦躁和厌恶。
“胡闹!”他厉声呵斥,“本官乃朝廷命官,职责是督建陵寝,监管徒隶!尔等乡野淫祀,鬼神之事,自有其道,岂是王师所能干涉?《秦律》不涉神事,此乃惯例!县令所言无错!”
他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速速离去!莫要在此滋扰军营重地!若再纠缠,休怪本官以扰乱军营论处!”
“将军!将军开恩啊!”老者绝望地哭喊,村民们也纷纷哀求。
“拖走!”王都尉不为所动,对戍卒下令。
如狼似虎的戍卒上前,粗暴地将那些悲恸欲绝的村民架起,推向营外。
老者的哀嚎和村民的哭求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辕门外,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压抑的寂静。
周围的戍卒和偶尔路过的监工、囚犯,大多面露麻木,或窃窃私语,显然对此类事情早已见怪不怪。
张苍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他亲耳听到了“张家沟”,听到了“河伯”,听到了那熟悉的说辞——“《秦律》管不了”。
王都尉的反应,更是将官僚体系对这类“超自然”事件的冷漠与回避,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种无名的怒火,混合着对那素未谋面少女命运的担忧,以及一种被这愚昧和冷漠深深刺痛的感觉,在他胸中翻涌。
他默默地转身,走向囚犯聚集的窝棚区。
很快,他找到了那个曾经在囚车中哭泣的汉子。
此刻,那汉子正蹲在角落里,双目赤红,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他也听到了刚才辕门外的动静。
“他们……他们来了……是里正和三老……”
汉子看到张苍,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颤抖,“张先生……您……您有办法的,对不对?您连瘟疫都能治……您救救我闺女,救救三老的孙女吧!”
张苍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绝望和一丝微弱期盼的光芒,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脑海中,闪过王都尉冷漠的脸,闪过老者磕头留下的血迹,闪过“神灵之事,非《秦律》所辖”这句话,最终,定格在自己曾掷地有声说出的“伪神”二字上。
法律管不了?
神灵就可以肆意剥夺人的生命?
就可以凌驾于帝国的秩序之上?
不!
一股决然之气,从他心底升腾而起,冲散了之前的犹豫与权衡。
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这污浊的窝棚,望向了那条奔腾的泾水,望向了那个所谓的“河伯”。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宣布一个必将实现的誓言:
“《秦律》管不了?”
“我偏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