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张苍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他话语落下后,在石壁间隐隐回荡的余音。
“……哼,牙尖嘴利!”小头目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气势已然弱了三分,“此事……此事非我能决!你等着!”
他不敢再轻易呵斥,扔下这句话,狠狠瞪了张苍一眼,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带着一丝仓惶。
老赵看了看张苍,又看了看小头目离开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锁上牢门,跟着离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第一步,成功了!至少,消息已经传递了出去。
张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就在这时,隔壁牢房那一直嘟囔着“河伯”、“祭品”的老囚犯,突然停止了呓语。
他拖着沉重的镣铐,挪到栅栏边,露出一张布满污垢、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清亮的脸庞。
他隔着栅栏,冷冷地盯着张苍,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钦佩,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和嘲讽。
“小子,”老囚犯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背得挺熟,有点本事。”
张苍看向他,没有接话。
老囚犯咧开嘴,露出一口黄黑残缺的牙齿,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惜啊,没用。”
“律法?”他嗤笑一声,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和麻木,“那不过是贵人手里的刀,想砍谁就砍谁。你今天能用它指着狱吏,明天,握刀的人就能用同样的律法,把你剁成肉酱!”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怜悯,又似是警告。
“你这是在找死!惊动了上面的人,死得更快,更惨!”
说完,他不再看张苍,拖着镣铐,又挪回了角落的阴影里,恢复了那副疯癫痴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句清醒而冷酷的话,从未出现过。
张苍的心微微一沉。
老囚犯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刚刚燃起的些许希望之火。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赤裸裸的现实。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律法有时确实苍白无力。
但他没有退路。
要么在沉默中按照“剧本”被枭首,要么拼死一搏,在律法的框架内,争那一线生机!
他握紧了藏在稻草下的竹简,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是不是找死,总要试过才知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张苍以为那小头目只是虚张声势,并未上报时,走廊尽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次,不是狱卒皮靴的沉重,也不是小头目的仓促,而是一种更沉稳、更规律的步伐。
脚步声在牢房外停下。
张苍抬起头,看到栅栏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官服、头戴法冠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腰间配着一柄象征司法权力的“法绳”而非刀剑。
他的目光落在张苍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你就是张苍?”年轻官员开口,声音平直,不带波澜,“我是廷尉府奏谳掾,黑夫。”
他的目光扫过张苍脖颈上的木枷和手上的镣铐,最后定格在他那双虽然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上。
“你言及判决有误,依据律法,逐一道来。”
黑夫的语气公事公办,“若有半句虚言,罪加一等。”
张苍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拍。
鱼,终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