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无脑书不一样,那是图一乐。这书有点烧脑,有逻辑,有哲学,有深度。要慢慢看,慢慢体会人生中的事。好茶需细品,好书也需细品。要不然看不懂…】
老赵离开后,死牢里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只有隔壁囚犯那永无止境般的疯言疯语,和偶尔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其他囚犯压抑不住的啜泣或哀嚎,提醒着张苍,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个活物,而是挤满了等待最终时刻的绝望灵魂。
“上诉……上诉……”张苍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在二十一世纪,这是每个公民的基本权利,有一套完整的程序保障。
但在这里,在两千多年前的大秦死牢,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重若千钧,近乎痴人说梦。
老赵那句“铁案如山,翻不了啦”如同魔咒,在耳边回荡。
但他张苍,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原身的记忆里,此案的定罪,依据的是几名‘证人’的证言,以及一份被断章取义、曲解其意的上书草稿。”
张苍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现代法学的逻辑思维与原身扎实的秦律条文记忆,如同两台高效处理器,开始并行工作,交叉比对。
“《封诊式》明确规定,审讯需‘各以其言辩之’,要记录供词矛盾之处,反复诘问。但原身的审讯记录,几乎是单方面指认,缺乏有效的质证环节。”
“《法律答问》中强调,‘证不言情’,即证词与事实不符,证人要反坐其罪。那么,指认我的那几个‘证人’,他们的证词是否经得起推敲?是否存在串联诬告的可能?”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秦律》虽严,但对‘诽谤’罪的认定,并非空口白牙。需要有明确的‘谤言’,并证明其产生了‘惑乱民心’的实际后果。我的上书,讨论的是律法条文本身,属于政见范畴,何来‘诽谤’?”
一条条律法条文,一桩桩程序要点,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他像是一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正在解剖一具名为“冤案”的病灶躯体,寻找着那最细微的、足以致命的法律漏洞。
然而,空有思路是不够的。
他需要工具,需要将这份思路具象化,形成能够呈递上去的“诉状”!
机会,只在每天两次的送饭时间。
等待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炙烤。
他强迫自己冷静,反复推演可能遇到的阻力和应对的策略。
终于,那熟悉的、沉重的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
“哗啦——”
牢门打开,老赵依旧提着那个散发着馊味的木桶,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勺菜糊糊,准备像往常一样扣下。
“老赵!”张苍猛地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老赵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带着不耐烦:“又怎么了,张法吏?安心上路不好吗?”
张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颓然:“老赵,我知道……大势已去。只是,家中尚有老母,未能尽孝,心中实在难安。我想……我想写一封遗书,烦请你日后若有机会,托人带给我家中。”
他顿了顿,观察着老赵的神色,继续道:“我不会让你白忙。我虽获罪,但入狱前,在御史府廨舍的床榻暗格里,还藏有一些半两钱。若你能替我找来几片竹简,一把笔刀,那些钱,尽数归你。”
“遗书?”
老赵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上下打量着张苍,“你一个将死之人,写那玩意儿作甚?谁知道是真是假?”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张苍眼神黯淡下去,配合着脖颈上沉重的木枷,显得格外凄凉,“只想留几句话,告慰高堂。至于钱财,我人都要死了,留着还有何用?只求心安罢了。老赵,你在这狱中当值,清苦不易,那点钱,也算我最后一点心意。”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抛出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诱惑。
老赵脸上的麻木出现了一丝松动。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死牢里见惯了生死,早已心硬如铁,但“钱财”二字,还是触动了他。
更何况,几片竹简,一把旧笔刀,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老赵盯着张苍看了半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最终,或许是那点钱财起了作用,或许是真有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悯,他啐了一口,低声道:“等着。”
说完,他放下木桶,转身离去。
这一次,张苍的心真正提了起来。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隔壁的疯囚似乎也累了,停止了呓语,牢房里只剩下张苍自己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