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闻讯赶来的长孙皇后,虽同样心如刀绞、泪痕未干,却强撑着维持理智,与闻讯疾驰入宫的房玄龄、杜如晦等心腹重臣跪地苦苦劝谏,才暂时压下了皇帝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雷霆之怒。
但所有涉事人员,上至东宫詹事府相关官员,下至养马的马夫、演武场的护卫,已然全部被革职锁拿,投入阴森的天牢,遭受着最严酷的刑讯逼供。
皇帝的震怒如同实质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皇宫每一座殿宇的上空,令人窒息。而这场看似“意外”的阴影,则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至整个朝堂的每一个角落,引得人心惶惶,猜忌四起。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近来圣眷日隆、对储君之位隐隐流露出野心的魏王李泰!他成为了最大的嫌疑对象。
魏王府邸内,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李泰本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锦榻上,肥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他确实对太子之位有觊觎之心,也曾在私下的场合,对着心腹抱怨过父皇对兄长的偏爱,但他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更来不及策划如此明目张胆、手段狠毒至极的袭击啊!这分明是有人要借刀杀人,将他置于万劫不复的火坑之中!
“不是本王!真的不是本王做的!是谁?是谁要害我?!”李泰对着寥寥几名不敢在此刻离他而去的心腹幕僚,几乎是带着哭腔嘶声辩解,巨大的恐惧已经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比谁都清楚,无论真相究竟如何,只要父皇心中对他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他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甚至项上人头都可能不保!此刻的他,真真是惶惶不可终日,如坐针毡,如临深渊。
而与此同时,在那些门第高华、底蕴深厚的五姓七望等世家豪族的深宅大院之中,一种隐秘而快意、甚至带着几分阴冷算计的情绪,正在悄然蔓延。
“呵,真是天助我也!意料之外的惊喜!”博陵崔氏府邸深处,一位须发皆白、眼神锐利的族老轻轻捻着颌下的胡须,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太子若就此成了不良于行的废人,这国之储副的地位必然动摇。无论最终是魏王李泰得势,还是更年幼的晋王李治被推上前台,都少不了一场龙争虎斗。
皇室内部越是纷争不断,消耗的精力与权威便越多,于我等于家门阀而言,便是难得的喘息之机,乃至可趁之机!”
范阳卢氏、荥阳郑氏等家的掌权者们,虽未必亲自策划了这场骇人听闻的坠马事件(此举风险过高,容易引火烧身),但大多也抱着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心态。
他们乐见李唐皇室的核心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最好能因此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夺嫡之争,从而极大削弱中央皇权的凝聚力和威慑力,为他们这些盘踞地方、势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争取到更大的政治操作空间和话语权。
他们甚至可能在暗地里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巧妙地将嫌疑的矛头更清晰地引向魏王李泰,以便将这潭水搅得更加浑浊难辨。
一时之间,大唐帝国的政治中心长安,波谲云诡,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一场针对帝国继承人的恶毒阴谋,不仅重创了年仅弱冠的太子李承乾的身体与未来,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权力湖面,激起了层层叠叠、凶险万分的政治涟漪。
所有敏锐的政治目光,都紧张地投向了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宫,投向了那位沉浸在悲痛与暴怒中的皇帝,以及那位躺在病榻之上、命运叵测的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动荡,或许还在后头。而远在杜家村、原本似乎与朝堂纷争相隔甚远的杜远,其命运之舟,也即将被这滔天巨浪所裹挟,不由自主地驶向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