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看着李世民三人瞬间变得惊愕的表情,详细地解释起自己的理由,条理清晰,思虑深远:
“理由有三:其一,他们曾是军人,纪律性极强,深知令行禁止,远胜于散漫的普通流民,既便于集中管理,更能绝对守住此地的秘密,可靠性无与伦比。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许多人为国征战,负伤致残,归来后生活往往困顿,朝廷的抚恤或许未必能周全到每一个人。让他们来此垦荒,是以工代抚,是以他们的劳动换取温饱乃至未来的富足!这不仅能实实在在解决一部分伤残将士的生计问题,让他们老有所养,活的有尊严,更是朝廷昭示天下、抚慰军心、彰显仁德的善政!必能使军中将士感念陛下恩德,更加效忠。
其三,于此封闭的谷地中,他们不易受外界干扰,可以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进行育种工作。不知……我这个想法,是否僭越?又是否可行?”
杜远说完,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提出非常之请的忐忑,看着李世民三人。他这个想法,既是出于现实的、最优化的考量,内心深处,更是带着一份对保家卫国者的深切敬意与同情。
然而,他这番深思熟虑、条理分明的话语,落在李世民、房玄龄和程咬金耳中,却不啻于又是一道九天惊雷,轰得他们心神剧震!
李世民猛地怔住了,他看着杜远那张还带着稚气却无比认真的脸庞,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感动!这……这是一个十二岁少年能想到的层面?这已然超越了技术,直指军国大政、人心向背!
房玄龄抚须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忘了动作,只是喃喃低语,仿佛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苍天:“优先选用伤残老兵……以劳代抚,解决生计,收拢军心,严守秘密……这……此子之思虑,竟已深远至此?!竟已关乎朝政、军略、民心稳定?!这真是……真是……”
而程咬金,这位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铁血半生的宿将,在听到“伤残老兵”四个字从杜远口中清晰吐出时,铜铃般的双眼瞬间就红了!鼻头一酸,眼前仿佛浮现出无数麾下儿郎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或是残肢断臂、归乡潦倒的画面……他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情绪彻底失控,声音竟带上了明显的哽咽,对着李世民激动地低吼道:“……二郎!不,东家!杜小郎君这主意!他娘的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俺老程……俺替那些断了胳膊瘸了腿、如今不知在哪个角落受苦的老兄弟们……谢谢小郎君!谢谢!这真是……真是说到俺心坎里去了!挖到俺心窝子里了!”他情绪汹涌澎湃,差点又要失口喊出“陛下”。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如同海啸般澎湃激荡的情绪,他再次看向杜远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看待一个天赋异禀的神童,更像是凝视一位志同道合、心怀天下苍生与江山社稷的……国士!
他重重地、极其肯定地点头,声音因强烈的激动和赞赏而显得有些沙哑:“可行!太可行了!杜小郎君,你……你真是……每每都有惊世之语,造福万民之思!此议不仅可行,而且是至善之策!至明之策!于国于民于军,有百利而无一害!既解决了最可靠的劳力问题,又抚慰了有功将士,稳固了帝国根基,更严守了机密!一举数得,冠绝古今!陛下若是知晓此议出自你口,定会龙心大悦,赞叹小郎君之仁德与智慧,远超朝堂衮衮诸公!”
他几乎可以预见,当这个充满人文关怀和战略眼光的建议在朝堂上提出时,将会引起何等巨大的震动!尤其是那些武将集团,必将对提出此议之人(虽然名义上会是他李世民提出)感激涕零,忠心更炽!
房玄龄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杜远深深一揖,语气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小郎君宅心仁厚,思虑之周全深远,老朽叹服!此议,真乃老成谋国之言!朝廷没有任何理由不采纳!老夫……佩服之至!”
杜远见自己提出的建议不仅没有被视为儿戏或僭越,反而得到了如此高的赞誉和肯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头:“我就是……就是根据实际情况,随口这么一想,觉得这样安排或许对朝廷、对老兵们都是最好的。既然老李和老房都觉得可行,那就最好不过了。”
事情就此圆满敲定。双方皆大欢喜,心中都落下了一块大石,更对未来的合作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期待。
李世民三人离开杜家村时,心情比来时更加激动、复杂,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澎湃的热流。程咬金一路都在激动地念叨着回去后要如何严格筛选人员,定要把最可靠、最需要帮助的老兄弟送来。房玄龄则骑在马上,沉默不语,脑中已在飞速思考着如何完善这个“伤残老兵垦荒团”的各项细节章程,以及如何将其与“金谷计划”完美融合。
而李世民,骑在骏马之上,忍不住再次回望那逐渐远去、隐于暮色山岚中的杜家村。村庄依旧忙碌,炊烟袅袅,一派祥和。他的心中浪潮汹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杜远啊杜远,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究竟还能给朕,给这大唐,带来多少意想不到的震撼与惊喜……” 他愈发确信,尽快将这个少年真正地、完全地纳入朝堂体系,让其才华得以彻底施展,将是贞观朝最正确、最紧迫,也最令人期待的决定,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