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看了一眼担架上毫无生气的伍六一，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以！当然可以！恩人，请！』
他亲自在前面带路，将林锋一行人迎进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古老苗寨。
寨子里的路都是青石板铺成的，走在上面能听到清脆的回响。村民们从吊脚楼的窗户和门缝里，好奇又敬畏地打量着他们。
龙山将他们带到寨子中央一栋最大的吊脚楼里，让人给他们准备了干净的房间和食物。
安顿好伍六一后，林锋找到了龙山。
『龙山族长，实不相瞒，我兄弟的情况很特殊。他不是生病，也不是受伤，而是……』林锋斟酌着用词，『他的魂，好像丢了。我们听说，寨子里的麻金婆，有招魂的本事。』
听到“麻金婆”三个字，龙山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麻金婆是我们寨子的大巫医，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守护神。她的本事，确实通天。』龙山叹了口气，『但是，她的规矩也很大。而且……她从不救外人。』
『为什么？』林锋不解。
『因为寨子里的祖训。』龙山缓缓说道，『百年前，我们祖上曾救过一个外乡人，结果却给寨子引来了灭顶之灾。从那以后，祖宗就立下规矩，雾隐寨的人，永不与外界往来，更不许救治外人。』
林锋的心沉了下去。
『就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吗？』
龙山看着他，眼神复杂：『你救了我的孙子，按理说，你是我们全寨的恩人。我可以带你去见麻金婆，但她见不见你，救不救你的兄弟，我做不了主。一切，都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族长。』林锋点了点头，『她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一早。』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林锋刚走出房间，就看到龙山已经在门外等候。
『恩人，麻金婆回来了。她就在祭祀堂，我带你过去。』
祭祀堂在寨子的最高处，是一座古老而庄严的木制建筑，屋檐上挂着许多不知名动物的骨头和彩色的布条，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走进祭祀堂，一股浓郁的草药和熏香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光线很暗，正中央的火塘里，火焰静静地燃烧着。
火塘边，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老婆婆，头发已经全白，用一根木簪子随意地挽在脑后。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土布衣服，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
她虽然闭着眼睛，但林锋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正在审视着自己。
这就是麻金婆。
龙山恭敬地上前，用当地话说了几句。
麻金婆缓缓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浑浊的眼球里，瞳孔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的目光落在林锋身上，没有丝毫温度。
『外乡人，』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龙山都跟我说了。你救了他孙子，是寨子的恩人。你的这份情，我们记下了。但是，你的兄弟，我救不了。』
『为什么？』林锋沉声问道。
『没有为什么。』麻金婆的语气不容置喙，『这是祖宗的规矩。外人的生死，与我雾隐寨无关。你们的麻烦，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
林锋没有动，他的脊梁挺得笔直。
『麻金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兄弟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他为了保护人民，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躺一辈子！』
『那是你们汉人的事。』麻金婆缓缓闭上了眼睛，『我累了，送客。』
『婆婆！』林锋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只要您肯出手，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
麻金婆猛地睁开眼，那锐利的目光直刺林锋的心底。
『任何代价？』她冷笑一声，『你付得起吗？』
林锋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眼神清澈而坦荡。
『付得起。』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了。
麻金婆盯着林锋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龙山都以为她要发怒了。
最终，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罢了。看在你救了阿牛，又一片赤诚的份上，我破例一次。』
林锋心中一喜：『多谢婆婆！』
『别谢得太早。』麻金婆打断了他，『救他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做不到，你们现在就滚。』
『您说！』
麻金婆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
『第一，治疗的过程，不允许任何外人在场，包括你。你只能守在门外。』
『可以。』林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麻金婆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要救他，需要三味主药。第一味，叫“鬼愁崖”上的“还魂草”；第二味，是“百毒潭”里的“千年石菌”；第三味，是“万蛇窟”洞顶的“龙涎花”。这三样东西，都长在后山的禁地里，毒瘴遍布，猛兽横行，九死一生。而且，必须由你，亲自去采。』
龙山族长听到这三个地名，脸色大变，失声道：『麻金婆，不可！那禁地，是我们寨子里的人都不敢去的地方啊！让他一个外乡人去，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麻金婆没有理会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林锋：『怎么，怕了？』
林锋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不怕。我去。』
这既是需要药材，也是对他勇气和实力的考验。林锋心知肚明。
麻金婆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她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我用的，是苗疆最古老的蛊术。以蛊引魂，以身作鼎。这个过程，凶险万分。你那个兄弟，本就油尽灯枯，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亡。而你，作为采药人，你的精气神会与草药相连，成为引魂的“药引”。一旦蛊虫反噬，或者他的残魂不愿归来，你也会受到重创，轻则痴傻，重则……和他一样。』
她看着林锋，一字一句地说道：『简单来说，这是一场赌博。用你的半条命，去赌他的半条命。现在，你还要救吗？』
整个祭祀堂里，落针可闻。
龙山紧张地看着林锋，手心里全是汗。
林锋沉默了。
他想起了钢七连，想起了那个永远不服输，永远把“不抛弃，不放弃”挂在嘴边的伍六一。想起了他在训练场上挥洒的汗水，想起了他断腿后那绝望而又不甘的眼神。
他是伍六一，是他的班副，是他的兄弟！
林锋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看着麻金婆，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救。』
与此同时，在雾隐寨外围数百米的一处隐蔽山坳里。
猴子正趴在一块岩石后，举着高倍望远镜，神情严肃地观察着寨子的方向。
石头在他身后，握着枪，警惕着四周。
『怎么样？』石头压低声音问。
猴子放下了望远镜，脸色有些难看。
『麻烦了。』他沉声说道，『寨子外面，至少有两组人。他们隐蔽得很好，装备精良，看战术动作，是顶尖的职业杀手。』
石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是“方舟”的人？他们追来了？』
『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猴子的眼神冰冷，『他们没有立刻进攻，应该是在侦查，或者在等什么机会。队长和六一班长现在都在寨子里，我们被堵住了。』
石头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妈的，这群阴魂不散的杂碎！』
猴子回头看了一眼寨子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一片祥和。但他知道，这片祥和之下，是致命的危机。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联系林锋。
队长现在正在为六一班长的事情奔走，不能让他分心。
猴子深吸一口气，对石头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就是队长和六一班长在外面唯一的眼睛和屏障。』
他的目光看着石头，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量。
『我们，必须在队长完成任务之前，把这些杂碎，挡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