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暖光裹着饭菜的香气,糖醋排骨的甜腻、清炒时蔬的鲜爽,混着白米饭的热气,在小小的客厅里漫开。厉沉舟握着筷子,夹了块排骨放进苏晚碗里,眼神却有些飘忽,好几次筷子碰到碗沿,发出细碎的声响,都没察觉。
苏晚正低头扒着饭,嘴里还含着一口青菜,含糊地说:“今天这排骨炖得真嫩,比上次还好吃,你也多吃点。”说着就伸手去给厉沉舟夹,却见他抬手挡了一下,筷子上的排骨“嗒”地掉回碗里。
她愣了愣,抬头看他:“怎么了?不爱吃了?”
厉沉舟的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在桌上的菜盘上,又飞快移开,落在苏晚脸上时,眼神里藏着说不清的慌乱,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挤出声音,轻飘飘的,却像炸雷似的砸在苏晚耳边:“苏晚,你得癌症了。”
苏晚刚送到嘴边的饭勺顿在半空,嘴里的饭忘了咽,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厉沉舟的手攥紧了筷子,指节泛白,声音比刚才稳了点,却还是带着颤:“我说,你得癌症了。今天上午,医院的报告出来了,晚期。”
“嗡”的一声,苏晚觉得脑子里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飞,耳朵里嗡嗡作响,手里的饭勺“哐当”掉在桌上,白米粒撒了一地。她盯着厉沉舟的脸,想从他眼里看出点玩笑的意思,可他脸上除了痛苦和慌乱,什么都没有。
“晚期……癌症?”她喃喃地重复着,声音干得像砂纸磨过,“怎么可能啊,我前阵子就是有点累,偶尔咳嗽两声,怎么就……就癌症晚期了?”
厉沉舟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猛地站起来,绕到桌子这边,蹲在苏晚面前,伸手想去抱她,却被她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眶瞬间红了:“是真的,报告我看了,医生也找我谈了,说……说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半年……”苏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还能熟练地做饭、洗衣,怎么就只剩下半年能用了?她突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茫然:“这也太突然了吧,我昨天还跟柔柔说,等周末我们去公园放风筝,还说要给你织件毛衣,冬天穿……”
话说到一半,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手上,烫得她一哆嗦。厉沉舟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苏晚,我没照顾好你,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催你去医院检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苏晚靠在他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把他的衬衫浸湿了一片。她想推开他,想质问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眼泪淌着,嘴里反复念叨:“我不想死啊厉沉舟,我还没跟你好好过日子,还没看着柔柔嫁人,我不想死……”
“不许说傻话!”厉沉舟用力抱紧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不会的,我们去治,全国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我都去找,肯定能治好的,肯定能!”
可他心里清楚,医生的话像钉子一样扎在他心上——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手术意义不大,化疗也只能延长几个月时间,而且会很痛苦。他不敢把这些告诉苏晚,只能一遍遍地说“能治好”,像是在骗她,也像是在骗自己。
那天的晚饭,最终没再吃一口。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却没人再有心思动筷子。苏晚靠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眼泪时不时就掉下来,厉沉舟坐在她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手心的温度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
晚上,苏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天花板,一点睡意都没有。厉沉舟从身后抱着她,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可苏晚能感觉到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一直在轻轻颤抖。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虽然看不清,却能想象出他紧锁的眉头。她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小声说:“厉沉舟,你别骗我了,我知道晚期意味着什么。”
厉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把她抱得更紧:“我没骗你,真的有办法,我明天就去联系医院,我们去北京,去上海,总有医生能治的。”
“别费那功夫了,”苏晚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治不好的,还遭罪。不如……不如我们就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好不好?”
“不好!”厉沉舟猛地坐起来,打开床头灯,灯光照亮他通红的眼睛,“什么叫好好过剩下的日子?苏晚,我不许你放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要治,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要让你活着!”
苏晚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不是放弃,我是不想你为了我倾家荡产,最后还是留不住我。厉沉舟,我们攒点钱不容易,你还要好好过日子,不能因为我……”
“钱算什么!”厉沉舟打断她,声音嘶哑,“钱没了可以再赚,可你没了,我赚再多钱有什么用?苏晚,你是我的命,没有你,我怎么好好过日子?”
他的话像重锤砸在苏晚心上,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厉沉舟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服,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她的头发上。
第二天一早,厉沉舟就去了公司,把手里的项目都交给了副手,又联系了律师,想把名下的房产和公司股份都转到苏晚名下。副手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忍不住问:“厉总,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厉沉舟摆了摆手,声音疲惫:“没什么,家里有点事,这段时间公司的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公司,去了市里最好的医院,找了最有名的肿瘤科医生。
医生拿着苏晚的报告,叹了口气:“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和肝脏了,手术肯定是做不了了,化疗的话,副作用会很大,病人可能会承受不住,而且效果也不一定好。”
厉沉舟攥着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得他直皱眉,却还是坚持问:“不管多大副作用,只要能延长她的生命,我们就治!医生,您一定要救救她,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医生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是病人的身体状况。她现在的体质本来就弱,化疗可能会让她更痛苦,反而缩短生存期。不如……不如让她保持心情愉悦,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厉沉舟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摔倒。他扶着墙,站了很久,才慢慢缓过来。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苏晚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期待又害怕的眼神。
回到家,苏晚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两人的合照,笑得一脸温柔。看到他回来,她赶紧放下照片,站起来:“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厉沉舟强装镇定,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医生说,情况有点复杂,需要再做几个检查,我们明天就去。”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强装出来的笑容,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她没戳破,只是点了点头:“好,听你的。对了,我今天给柔柔打电话了,让她周末回来一趟,我们一起去公园放风筝,就像以前一样。”
厉沉舟的喉咙一紧,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周末,苏柔回来了,看到苏晚苍白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拉着厉沉舟到阳台问:“姐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
厉沉舟犹豫了很久,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她。苏柔听完,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怕苏晚听到。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总是笑着照顾她、疼她的姐姐,竟然只剩下半年时间了。
“你别告诉她你知道了,”厉沉舟叮嘱道,“她不想让我们担心,我们就陪着她,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苏柔点点头,擦干眼泪,强装出笑脸走进客厅:“姐!我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放风筝啊?我都准备好了!”
苏晚笑着站起来:“现在就去!”
三人来到公园,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苏柔拿着风筝跑在前头,苏晚和厉沉舟手牵着手跟在后面,看着风筝一点点飞上天,越飞越高,苏晚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你看,飞得真高。”苏晚笑着说,眼里闪着光。
厉沉舟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又酸又疼,点点头:“嗯,跟你一样,越飞越高。”
那天,三人在公园里玩了一下午,苏晚笑得像个孩子,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的病情。回到家,她累得倒头就睡,厉沉舟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的脸,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泪无声地滑落。
接下来的日子,厉沉舟推掉了所有工作,每天都陪着苏晚。他们一起去以前去过的地方,一起吃以前爱吃的东西,一起看以前看过的电影。苏晚的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越来越苍白,走路也越来越费力,可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
有一次,两人坐在阳台晒太阳,苏晚靠在厉沉舟怀里,轻声说:“厉沉舟,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很幸福。”
厉沉舟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我也是,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苏晚,要是有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好不好?”
苏晚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好,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苏柔也经常来陪苏晚,给她讲公司里的趣事,讲自己遇到的好玩的事,逗她开心。有时候,三人会一起做饭,苏晚坐在旁边看着,虽然不能帮忙,可脸上却满是幸福。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晚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开始频繁地咳嗽,有时候还会咳出血来。厉沉舟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医生给她输了液,可效果并不明显。苏晚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
她给厉沉舟织了件毛衣,虽然因为手没力气,织得歪歪扭扭,可厉沉舟却像宝贝一样珍藏着。她给苏柔写了封信,告诉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厉沉舟,以后要找个爱自己的人,好好过日子。
那天晚上,苏晚的精神突然好了很多,她让厉沉舟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亮,轻声说:“厉沉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站在阳光下,笑得特别好看。”
厉沉舟点点头,眼里满是回忆:“记得,那时候你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像个小太阳,一下子就照亮了我的心。”
“时间过得真快啊,”苏晚叹了口气,“好像昨天才认识,今天就要分开了。”
“不许说分开!”厉沉舟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们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会。”
苏晚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傻孩子,人总有一死,我只是提前去那边等你而已。以后你要好好的,不许难过,不许想我想得太厉害,不然我会心疼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厉沉舟抱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她的脸上。苏柔也趴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
“厉沉舟,我爱你……”苏晚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厉沉舟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嘴里反复念叨着:“苏晚,你别走,我还没爱够你,你别走……”
苏晚走了,走在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厉沉舟按照她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在了他们经常去的那个公园的湖里,那里有他们的回忆,有他们的欢笑。
苏晚走后,厉沉舟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雷厉风行,脸上也很少有笑容。他把公司交给了苏柔打理,自己则经常一个人去公园,坐在湖边,看着湖水发呆,手里拿着那件苏晚织的歪歪扭扭的毛衣。
苏柔经常来看他,劝他想开点,可他总是笑着说:“我没事,我只是想她了。”
有一次,苏柔在整理苏晚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写给厉沉舟的信,信里写道:“厉沉舟,我知道你会难过,可我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带着我的爱好好活下去。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幸福,看着你快乐。要是你遇到了喜欢的人,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别因为我耽误了自己。我永远爱你。”
苏柔把信交给厉沉舟,他看完后,抱着信哭了很久。从那以后,他慢慢振作起来,虽然还是经常想念苏晚,可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他知道,苏晚希望他好好活着,他不能让她失望。
后来,厉沉舟经常去苏晚以她妈妈名义成立的基金会,帮助那些遇到困难的人。他说,这是苏晚想做的事,他要帮她完成。
每年苏晚的忌日,厉沉舟都会带着一束她最喜欢的向日葵,去公园的湖边,跟她说说这一年发生的事,说说自己的思念。他会坐在湖边,看着湖水,好像苏晚就在他身边,笑着听他说话。
“苏晚,我又来看你了,”他轻声说,“这一年,柔柔把公司打理得很好,她也找到了喜欢的人,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我也很好,就是有点想你。你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想我?”
风轻轻吹过,湖面泛起涟漪,像是苏晚在回应他。厉沉舟笑了笑,眼里满是温柔:“我知道你在想我,我也想你。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带着你的爱,好好过好每一天。等我老了,就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
阳光洒在湖面上,金光闪闪,像是苏晚的笑容,温暖而明亮。厉沉舟知道,苏晚一直都在,在他心里,在他身边,陪着他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他们的爱,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反而会在岁月的流逝中,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