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厉沉舟每天都会喝一杯高乐高。有时候是小周帮他冲，有时候他自己冲——护工把热水和杯子放在他面前，他会小心翼翼地舀两勺粉末，慢慢倒进杯子里，再用勺子搅出一圈圈的漩涡，看着粉末化开，变成一杯稠稠的高乐高。他喝得很慢，一口一口，好像在品尝什么珍贵的东西。
有一次，康复训练的时候，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哭。厉沉舟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用锡纸包着的高乐高粉末，递给他：“吃这个，甜的，不哭了。”小男孩接过粉末，放进嘴里，果然不哭了，还对他笑了笑：“谢谢叔叔。”厉沉舟也笑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切。
厉建国每周都会来看他，每次来都会问他“高乐高够不够喝”，厉沉舟都会点头说“够”。有时候他们会坐在一起，聊聊天，厉沉舟不再说“朕”“唐太宗”，而是会听厉建国说家里的事，说公司的事，偶尔还会说起小时候的事——说起第一次喝高乐高时，他因为太烫，把杯子摔在了地上，厉建国没骂他，只是重新冲了一杯，放凉了再给他喝。
天气慢慢变冷，冬天来了。活动室的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阳光照在上面，像撒了一层碎钻。厉沉舟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高乐高，看着窗外的雪花飘下来。雪花很轻，慢慢落在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他想起小时候，下雪天，厉建国会带他去堆雪人，堆完雪人回家，就会冲一杯热乎的高乐高，让他暖身子。那时候的雪，好像也像现在这么白，这么软。
“厉沉舟，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再过一段时间，也许就能出院了。”小周笑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厉沉舟正拿着勺子，慢慢搅着杯子里的高乐高。他抬头看了看小周，眼睛亮了亮，问：“真的吗？”小周点头：“真的，你最近很乖，配合治疗，恢复得比预期的好。”
厉沉舟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高乐高，褐色的液体里映着他的影子。他笑了笑，喝了一口，甜意更浓了。他想，出院以后，一定要回家，要把那个铁皮罐子放在书柜最显眼的地方，要每天都冲一杯高乐高，要跟厉建国好好说话，不要再吵架，不要再提“唐太宗”，就做厉沉舟，做厉建国的儿子，做一个能好好喝高乐高的普通人。
厉建国来的时候，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厉建国。厉建国听了，眼圈红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回家，咱们回家好好过日子。”厉沉舟抱着铁皮罐子，靠在厉建国的肩膀上，第一次觉得，原来不做“天子”，也能这么踏实，这么温暖。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没有风。厉建国帮他收拾好东西，手里提着那个铁皮罐子。厉沉舟跟护工们道别，跟张阿姨道别，跟那个喜欢吃高乐高粉末的小男孩道别。张阿姨把玩偶熊送给了他，说：“小熊跟你回家，以后一起喝甜水。”小男孩也塞给了他一颗糖，说：“叔叔，这个也很甜。”
坐在车里，厉沉舟抱着玩偶熊，手里攥着那颗糖，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厉建国从副驾驶座上递给他一杯刚冲好的高乐高，说：“刚冲的，还热乎。”厉沉舟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甜丝丝的，暖烘烘的。他看着厉建国，笑了笑：“爸，回家咱们再冲一杯。”
厉建国转过头，看着他，也笑了：“好，回家再冲一杯。”
车子驶在回家的路上，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厉沉舟手里的杯子上，褐色的液体泛着光泽。厉沉舟喝着高乐高，看着窗外的蓝天，心里满是踏实。他知道，那些疯狂的、混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像这杯高乐高一样，甜丝丝的，暖烘烘的，安安稳稳的。
回到家，厉建国果然从书柜顶上拿下了那个旧的铁皮罐子，虽然有点锈迹，却依旧干净。他舀了两勺粉末，放进玻璃杯子里，兑上热水，搅出一圈圈的漩涡。厉沉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厉建国的动作，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好了，喝吧。”厉建国把杯子递给她，厉沉舟接过，还是有点烫，却依旧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他抬头看着厉建国，笑着说：“爸，真好喝。”
厉建国也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喝就多喝点。”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落在桌子上的铁皮罐子上，落在那杯冒着热气的高乐高上。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杯子碰撞的轻响，和彼此的笑声。厉沉舟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日子，有高乐高的甜，有爸爸的陪伴，有安稳的时光，没有疯狂，没有争吵，只有最简单的幸福。
后来的日子里，厉沉舟每天都会冲一杯高乐高，有时候会跟厉建国一起喝，有时候会自己坐在院子里，看着落叶或者雪花，慢慢喝。他不再提“唐太宗”，不再说那些疯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偶尔会去精神病院看看张阿姨和那个小男孩，带点高乐高的粉末，分享给他们。
有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高乐高。他会笑着说，因为这是小时候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温暖的味道。他知道，那杯小小的高乐高，不仅带着甜，更带着他对过去的和解，对现在的珍惜，和对未来的期待。
冬天过去，春天来了。院子里的花慢慢开了，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飘着淡淡的香。厉沉舟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杯高乐高，看着厉建国在院子里修剪花枝，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他喝了一口高乐高，甜意漫开来，嘴角的笑意很轻，却很持久。他想，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