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苏晚甩开他的手,哭得更凶了,“他不道歉,我就不回!我没错,是他错了!”
厉沉舟的耐心一下子耗光了。这段时间他陪着苏晚康复,处处顺着她、让着她,可今天这事,苏晚明显在蛮不讲理,还吓着了孩子。他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苏晚,你太过分了!他是个孩子,你跟他较什么劲?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苏晚还蹲在地上哭,张嫂一边哄着怀里的婴儿,一边无奈地看着苏晚。厉沉舟心里又疼又气,可他知道,这次不能再顺着苏晚了,不然她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他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回到家,他把草莓放在桌上,坐在沙发上抽烟,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知道苏晚心里有阴影,也知道她不容易,可康复不是只靠别人迁就,也需要她自己学着控制情绪,学着理解别人。刚才他转身走,也是想让苏晚冷静一下,别再失控。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厉沉舟赶紧掐灭烟,抬头就看见苏晚低着头走进来,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攥着那颗没送出去的草莓,蔫蔫的像她的人。
她走到厉沉舟面前,小声说:“沉舟,你别生气了……”
厉沉舟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只剩下心疼。他拉着苏晚坐在沙发上,轻声问:“知道错了吗?”
苏晚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知道……我不该跟宝宝生气,不该让他道歉……他还小,他不懂……”
“不止这些。”厉沉舟帮她擦了擦眼泪,“你还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得按照你的想法来。你想道歉是好事,但别人接受不接受,怕不怕你,都是别人的权利,不能因为别人没顺着你,你就发脾气、哭,这样不对。”
苏晚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了……刚才张嫂跟我说,宝宝现在还怕得发抖,我觉得我好差劲……”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改过来就行。”厉沉舟把她搂进怀里,“下次再想跟宝宝道歉,我们可以慢慢来,先从远远看着他开始,等他不那么怕你了,再给她送草莓,好不好?”
苏晚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好……沉舟,你以后别再转身走了,我刚才看着你走,心里好慌,我怕你真的不管我了……”
厉沉舟心里一软,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不会不管你的,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以后我不那样了,有话我们好好说,好不好?”
苏晚嗯了一声,紧紧抱着厉沉舟的腰。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刚才的争执和眼泪,好像都被这温暖的阳光慢慢抚平了。厉沉舟知道,苏晚的康复之路还很长,还会有这样的小插曲,但只要他们能一起面对,一起改正,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厉沉舟发现苏晚自从上次跟婴儿闹了矛盾后,变得比以前更在意别人的眼光了。以前她出门要么躲在厉沉舟身后,要么低着头不说话,现在倒是愿意抬头看人了,可一旦察觉到别人眼神里有半点异样,就会立刻攥紧厉沉舟的手,小声问“是不是我哪里不好”。
这天下午,社区组织了个小型的邻里茶话会,就在小区的活动中心,张嫂一早就在楼下喊他们,说一起去热闹热闹,还能认识些邻居。厉沉舟本来怕苏晚不适应,想拒绝,可苏晚却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我想去试试”,厉沉舟只好应下来。
到了活动中心,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大家围坐在几张长桌旁,桌上摆着水果和茶水,还有人在煮着花茶,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张嫂看到他们,赶紧招手:“沉舟,晚晚,这边坐!”
厉沉舟牵着苏晚走过去,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苏晚坐下后,眼睛就一直盯着桌上的橘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不敢看周围的人。旁边有个阿姨看到苏晚,笑着问:“这就是你常说的苏晚吧?看着挺文静的。”
张嫂刚要回话,苏晚突然抬起头,小声说:“我……我以前做错事了,对不起。”
阿姨愣了一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张嫂赶紧打圆场:“孩子之前身体不好,现在好多了。来,晚晚,吃个橘子。”说着就递了个橘子给苏晚。
苏晚接过橘子,却没吃,只是攥在手里。厉沉舟怕她又紧张,赶紧跟旁边的人聊起天,说些小区里的事,想转移苏晚的注意力。可没聊几句,就听到旁边有人小声议论:“就是她上次揪人家宝宝头发吧?怎么还敢出来啊……”
声音不大,可苏晚还是听到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手里的橘子“啪嗒”掉在地上,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厉沉舟赶紧拉住她:“晚晚,别听他们的,我们不理他们。”
“我不要在这里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想甩开厉沉舟的手,“他们都在说我,他们都不喜欢我……”
“没人说你,是你想多了!”厉沉舟紧紧握着她的手,转头看向刚才议论的那几个人,脸色沉了下来,“我们家晚晚现在已经好多了,以前的事她也知道错了,你们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吧?”
那几个人被厉沉舟说得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没再说话。张嫂也赶紧劝:“晚晚啊,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随口说说,没有恶意的。你看,这花茶刚煮好,你尝尝,可香了。”
苏晚却还是不肯坐下,眼泪掉了下来:“我不要尝,我要回家……沉舟,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厉沉舟看着苏晚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又疼又气,疼的是苏晚受了委屈,气的是那些人多嘴多舌。他叹了口气,对张嫂说:“张嫂,不好意思啊,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跟你们聚。”
说完就牵着苏晚往外走。回家的路上,苏晚一直低着头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厉沉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家走。
回到家,厉沉舟给苏晚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喝点水,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
苏晚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小声说:“沉舟,我是不是特别讨人厌啊?他们都不喜欢我,连宝宝都怕我……”
“没有,你一点都不讨人厌。”厉沉舟坐在她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是他们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已经改好了。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得喜欢我们,我们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
“可是我在意……”苏晚的声音更低了,“我想让大家喜欢我,想让宝宝不害怕我,我不想做坏人……”
厉沉舟心里一软,把她搂进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做好人。我们慢慢来,不着急。以后我们多跟大家接触,让他们看到你的改变,他们就会喜欢你了。至于宝宝,我们明天再去给她送点小玩具,跟她慢慢熟悉,好不好?”
苏晚靠在厉沉舟怀里,点了点头,眼泪慢慢止住了。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沉舟,刚才你帮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好安心。”
厉沉舟笑了笑,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是你老公,我不帮你帮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苏晚嗯了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慢慢平静了下来。厉沉舟看着怀里的苏晚,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多陪着她,帮她建立自信,让她知道,就算有人不喜欢她,也还有他一直爱着她、支持她。
第二天早上,厉沉舟特意去玩具店买了个会唱歌的小鸭子玩具,拉着苏晚去张嫂家。张嫂开门看到他们,赶紧让他们进来,宝宝正在地上玩积木,看到苏晚,还是有点怕,往张嫂身边挪了挪。
苏晚手里拿着玩具,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看着宝宝,小声说:“宝宝,这个给你玩,会唱歌的。”说着就把玩具递了过去。
宝宝看了看玩具,又看了看张嫂,张嫂笑着说:“宝宝,谢谢阿姨。”宝宝这才伸出小手,接过了玩具。玩具一碰到宝宝的手,就唱起了儿歌,宝宝一下子被吸引了,拿着玩具玩了起来,也不怎么怕苏晚了。
苏晚看到宝宝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脸上的紧张一下子消失了。厉沉舟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他知道,苏晚正在一点点变好,虽然过程很慢,但只要有进步,就值得开心。
从张嫂家出来后,苏晚拉着厉沉舟的手,脚步轻快了不少,还哼起了刚才玩具唱的儿歌。厉沉舟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今天开心了?”
苏晚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宝宝喜欢我送的玩具,她不害怕我了。”
“以后还想跟宝宝玩吗?”
“想!”苏晚用力点头,“我还想给她买别的玩具,跟她一起玩积木。”
厉沉舟笑着说:“好,以后我们经常来跟宝宝玩,好不好?”
苏晚嗯了一声,紧紧拉着厉沉舟的手,往家的方向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又明亮,厉沉舟知道,苏晚的康复之路虽然还有很长,但只要他们一起努力,一起面对,就一定能看到更多美好的风景。
厉沉舟是在清明前接到老家亲戚电话的,说苏晚她爸的坟头快塌了,问要不要回去修一修。挂了电话他犹豫了好几天,知道苏晚跟她爸的关系差到极点,可毕竟是长辈,清明去祭拜一下也算尽了份心意,最后还是试探着跟苏晚提了一句。
没想到苏晚听完没犹豫,直接说“行,我跟你一起回去”。厉沉舟反倒愣了,追问了句“你确定?”,苏晚只是扯了扯嘴角,没多解释。
回老家的路要开三个多小时,苏晚一路上都望着窗外,没怎么说话,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左腿——那是她小时候被她爸打的最严重的地方,厉沉舟知道,但从没敢多问细节。
到了老家的村子,亲戚已经把坟头修好了,还备了些纸钱和供品。厉沉舟拎着东西往山上走,苏晚跟在后面,脚步轻飘飘的,一点不像来祭拜的样子。到了坟前,厉沉舟拿出打火机准备烧纸钱,刚蹲下身,就听见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是苏晚在哼歌,还跟着节奏晃起了身子。
厉沉舟手一顿,转头看过去,心脏瞬间揪紧了。苏晚就站在坟头旁边,双臂张开,踩着不成调的步子转圈,脸上带着种说不上来的笑意,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儿歌,是她小时候常听的那首。
“晚晚!你干什么呢!”厉沉舟赶紧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紧,“这是你爸的坟前,你怎么能在这儿跳舞?”
苏晚被他拉住,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厉沉舟,眼神里满是嘲讽:“我跳舞怎么了?他配管吗?”
“他再怎么样也是你爸爸!”厉沉舟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周围还有路过的村民往这边看,他觉得脸上发烫,又压低声音劝,“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别在这儿闹,让人看笑话。”
“笑话?我怕什么笑话!”苏晚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一下子尖了起来,眼睛也红了,“他也配当我爸爸?你知道他以前怎么对我的吗?”
厉沉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就见苏晚猛地撩起自己的裤腿——她的左腿膝盖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虽然已经淡了,但还是能看出当时伤口有多深。“看到没?”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在笑,“十五岁那年,他喝醉了,说我顶嘴,拿棍子往我腿上打,一下就断了!医生说粉碎性骨折,我在医院躺了半年,做了十几场手术才勉强能走路!”
厉沉舟愣住了,他知道苏晚被她爸打过,却从不知道伤得这么重。苏晚又指着自己的胳膊,那里也有一道浅疤:“还有这儿,十岁那年,他赌输了钱,回家拿我撒气,把我推到墙上,胳膊磕在钉子上,缝了七针!他什么时候把我当女儿看过?他就是个疯子!”
眼泪顺着苏晚的脸颊往下掉,她却还在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活着的时候对我不好,死了我凭什么给他哭丧?我跳舞怎么了?我还想放鞭炮庆祝呢!”
周围的村民已经围过来几个,指指点点的,厉沉舟赶紧把苏晚的裤腿放下来,拉着她往山下走。苏晚挣扎着不肯走,嘴里还在喊:“我不回去!我还没跳够!他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厉沉舟没管她的挣扎,半拉半抱地把她弄下了山,塞进车里。关上车门的瞬间,苏晚的力气一下子卸了,瘫在座位上,抱着膝盖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里满是委屈和不甘。
厉沉舟坐在驾驶座上,没发动车,只是沉默地抽着烟。他现在才明白,苏晚心里对她爸的恨有多深,那些童年的伤害,根本不是一句“他是你爸爸”就能抹平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掐灭烟,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苏晚的背:“对不起,我不该没弄清楚就说你。”
苏晚没抬头,只是哽咽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在坟前胡闹……我就是一看到他的坟,就想起以前的事,心里堵得慌,不这么做,我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厉沉舟的声音放得很软,“以后不想来,咱们就不来了,没人能逼你。那些不好的事,咱们慢慢忘,好不好?”
苏晚点了点头,哭声渐渐小了。厉沉舟发动车子,往城里开,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有苏晚偶尔的抽噎声。快到市区的时候,苏晚突然小声说:“沉舟,我刚才是不是特别难看?”
厉沉舟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不难看,你只是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了,没什么不好的。”
苏晚没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泪痕还没干,却比刚才平静了不少。厉沉舟知道,苏晚心里的伤口还需要很久才能愈合,但至少今天,她把憋了这么多年的话都说了出来,也算卸下了一部分重担。以后的日子里,他会陪着她,一点点把那些痛苦的回忆冲淡,让她真正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