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漫,无垠无涯。
跟随着沙民骑队,林渊一行人踏入了一片撕裂视觉的诡异地界。
空气中的燥热并未减弱,反而多了一种风刃般的锋锐感。
狂风卷起沙砾,抽打在脸上,生出一阵细密的刺痛。
苍子文背着岚砚秋,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
灵力早已耗尽,此刻支撑他双腿的,唯有一股烧灼心肺的意志。
汗水刚从鬓角滑落,就被热风吞噬,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惨白的盐痕。
江篱紧随其侧,一言不发。
她的视线,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昏迷的岚砚秋。
那条被“地龙涎”涂抹过的腿,虽然毒性暂时压制,但那不祥的焦黑色泽,像一根毒刺,扎得她心脏发紧。
林渊走在队末,与那名为莎娜的沙民统领并肩而行。
“你那一剑,很强。”
莎娜目视前方,声音清冷,像这片沙漠夜晚的风。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剑术,它不属于人间。”
林渊瞥了她一眼,并未作答。
体内的伤势在幽冥血玉的力量下缓慢弥合,但沙蝎剧毒带来的那种神魂被啃噬的余痛,依旧如阴影般盘踞,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沙匪‘独眼龙’,是狂风沙漠的一颗毒瘤,我们沙民死在他手上的勇士,不下百人。”
莎娜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又像在不动声色地试探。
“他很狡猾,我们数次围剿,都被他逃了。”
“他该死。”林渊只回了三个字。
莎娜那双星辰般的眼眸里,掠过一抹异色。这个男人话不多,却字字如铁,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分量。
“前面,就到了。”莎娜忽然勒住缰绳,指向远方。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巨大而扭曲的黑色阴影,如远古巨兽的骸骨,突兀地横亘在天地之间。
那不是山脉,而是一片广袤的风蚀岩林。
无数黑色巨岩被狂风雕琢成狰狞的模样,在翻腾的热浪中,散发着死寂与不祥。
而在那片黑色岩林的中央,一抹顽强的绿意,如同一块镶嵌在死地上的翡翠,倔强地宣告着生命的存在。
风蚀绿洲。
沙民口中的圣地,外来者眼里的“死亡之眼”。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燥热竟奇迹般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裹挟着草木清香的湿润凉意。
骑队放缓速度,穿过一道由两块巨岩天然形成的“门”。
绿洲内的景象,让早已疲惫不堪的苍子文和江篱,都精神一振。
一个巨大的湖泊静卧在绿洲中央,湖水在烈日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湖边生长着茂盛的植物。
但林渊的凡尘眼,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那湖水看似清澈,边缘却泛着一丝极淡的灰白。
湖边的芦苇看似茂盛,但许多叶片的尖端已经枯黄。
更远处的岸边,能看到一道道干涸后留下的、远高于现在水位的古老水痕。
这个绿洲,正在死去。
围绕着湖泊,是一片片用泥坯和砂岩建造的低矮房屋,墙壁上绘着飞鸟与狂风的古朴图腾。
部落里很安静。
穿着黄褐色长袍的沙民在其中穿行,肤色黝黑,目光锐利如鹰。
他们看到莎娜的骑队,会停下脚步,将右手按在胸口,行一个无声的礼,眼神里满是敬畏。
可当他们的目光扫过林渊这几个外来者时,那份敬畏,瞬间化作了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审视。
那些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人身上。
“这里是我们的家,‘风眼’部落。”莎娜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人间的温度。
她翻身下驼,对身后的战士低语几句。
很快,两个健壮的沙民汉子走上前,想从苍子文背上接过岚砚秋。
“我来。”苍子文摇头,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莎娜看了他一眼,没再强求。
她亲自引路,带着他们来到湖边一顶最宽敞洁净的帐篷前。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我已经派人去请大长老。”莎娜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在部落里随意走动。我的族人……不欢迎外来者。”
她的话很直接,却也是一种保护。
“多谢。”
苍子文将岚砚秋放在帐篷内的兽皮毯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身体最后一点力气被抽空,猛地一软,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
江篱连忙扶住他,塞了颗丹药过去。“苍师兄,你消耗太大了,快调息。”
“我没事……”苍子文摆手,目光却从未离开岚砚秋苍白的脸。
林渊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一角。
他看到,不远处的湖边,有沙民女子在取水,但她们的动作都极为节省,仿佛那湖水是金子做的。
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巷子里追逐,看到他的目光,立刻像受惊的沙鼠,躲到墙后,只露出一双双好奇又畏惧的眼睛。
这片看似宁静的世外桃源,正被一种无形的焦虑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