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柜台前，用带着浓重口音、略显生硬的中文低声道：“山里来的风，带着湿气。”
这是预先设定好的、表示寻求庇护和情报交换的暗号。
“老鬼”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那双小眼睛仔细地打量着陈默伪装后的面容和身上的痕迹。“这年头，风大，湿气重，容易着凉。”他慢悠悠地回应了后半句暗号，但眼神里的审视丝毫未减。
“找个地方说话。”陈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我带了点……土特产。”
“老鬼”眯了眯眼，示意他跟上，转身掀开柜台后的一个脏兮兮的门帘，走进后面一个更加杂乱、堆满各种电子废料的小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噪音。“老鬼”靠在一个旧机箱上，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面生得很。哪条道上的？”
“以前跟‘老板’做点技术活。”陈默含糊其辞，用了对林枭内部核心成员的一种隐晦称呼，“最近风头紧，折了不少兄弟。我运气好，捡了条命出来。”
“哦？”“老鬼”吐出一口烟圈，不置可否，“‘老板’那边最近是不太平。听说惹上了硬茬子。你怎么证明你是那边的人？又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考验开始了。
陈默没有慌乱，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步。他报出了几个只有林枭集团内部中层以上人员才可能知晓的、已经废弃或转移的据点代号和联络方式，这些信息是他在合作初期提供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但时效性已过，不会对现有行动造成影响。
同时，他故意流露出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懑：“证明？我他妈还需要证明？老子差点把命都搭进去！‘老板’他……他根本不把容易带出来的东西……”他拍了拍身边的金属箱，眼神变得凶狠而警惕，“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来找你。我知道你这儿能通到更上面的人。”
他的表演恰到好处，既有对自身身份的佐证，又充满了符合其“叛逃者”身份的怨恨与不安全感。
“老鬼”静静地听着，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他似乎在权衡，在判断陈默话语中的真伪，以及他带来的“土特产”的价值和风险。
“箱子里是什么？”他最终问道，目光落在密码箱上。
“一些‘老板’感兴趣的东西。”陈默没有直接打开，而是故意吊胃口，“关于外面那些人是怎么盯上我们的，还有……一点可能让他改变主意的‘样品’。”他刻意强调了“样品”二字，暗示与病毒相关。
“老鬼”的呼吸似乎微微急促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东西我可以帮你递上去。但规矩你懂，我得先验货，而且……你得在这里等着。上面的人见不见你，我说了不算。”
陈默知道，这是关键一步。交出“投名状”，意味着将自己完全置于对方的控制之下。但他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挣扎和不甘，最终还是将密码箱推了过去，说出了开启密码。“老鬼”接过箱子，走到房间角落一个更加隐蔽的、带有屏蔽功能的小保险柜前，开始操作。
陈默站在原地，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知道，此刻在基地的指挥中心，雷战、林娜他们正通过他身上的设备，紧张地监听着这里的一切。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关乎行动的成败，乃至他的生死。
“老鬼”验货的过程很仔细，他翻看着那些文件，又检查了那个低温储存管，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他合上箱子，锁进保险柜，转过身，看向陈默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东西……有点意思。”他缓缓说道，“我会尽快联系。这几天，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吃的喝的我会给你送过来。”他指了指房间角落里一张堆满杂物的破沙发，“记住，别耍花样。在这里，消失一个人，比丢掉一个废零件还简单。”
陈默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取得了初步的接触，并将“投名状”送了出去。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等待林枭上层的反应。那将决定他是否能真正重新潜入黑暗的核心，还是在这边缘地带就被无声地吞噬。
他走到那张破沙发前，坐下，将身体蜷缩在阴影里，如同一个真正疲惫不堪、前途未卜的逃亡者。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伪装出的疲惫与绝望之下，是高度集中的精神和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意志。
渗透，才刚刚开始。黑暗，已将他悄然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