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林枭对“仪式感”和“象征意义”的执着。最终的藏身地,绝不会是随便一个地下掩体。那必须是一个符合他扭曲美学、能让他感觉自己如同神只般俯视众生、并能承载其“终极作品”的地方。
他也知道林枭核心团队里那几个关键人物——狡诈多疑的“财叔”,精通电子防御的“幽灵”,还有那个对林枭盲目崇拜、手段狠辣的女保镖“血薇”。他们的习惯,他们的弱点,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这些,都是可能被利用的缝隙。
更重要的是,他了解林枭此刻的心态。在遭受打击后,他会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对人性黑暗的确认,这会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道路。他会缩回最安全、最熟悉、也最能给他掌控感的地方。那个地方,必然与他内心最深处的某种执念相连。
所有这些认知,如同暗流在他脑中汇聚、碰撞。最终,化为一种清晰的、几乎可以说是笃定的直觉。
他看向雷战,那双疲惫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的光芒。他甚至没有询问任务的具体细节,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仿佛这一切,从他决定背叛林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注定的宿命。
“我知道他会在哪儿。”
陈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病房里凝滞的空气。没有激昂的誓言,没有矫情的悲壮,只有一种基于深刻了解而产生的、近乎冷酷的自信。
雷战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预料到陈默可能会同意,但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如此肯定。
陈默没有理会雷战的反应,继续用那平静无波的语调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只有我能找到他。”
这七个字,重若千钧。它包含了对自己独特价值的清醒认知,也包含了对此行结局的某种预判——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雷战凝视着他,仿佛要穿透他那看似平静的外表,看清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是赎罪?是复仇?还是某种更深层、更复杂的动机?雷战无法完全确定,但他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意。
“你想清楚了?”雷战沉声问,最后一次确认,“你应该知道,这次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林枭不会对你再有丝毫怜悯。”
陈默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对命运嘲弄的无声回应。
“我离开他身边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能善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以及一种与之矛盾的、顽强的坚定,“这条命,早就该结束了。如果能用它来阻止他,很值。”
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是龙潭虎穴,是几乎注定的死亡,他依然选择了这条最危险的道路。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勇敢,而是在权衡了所有恐惧、愧疚、责任与可能性之后,做出的清醒而绝望的选择。他或许无法拯救自己早已污浊的灵魂,但他希望能阻止更大的悲剧发生。这,是他唯一还能做的,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最后的结局。
雷战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苍白、虚弱,眼神却如同淬火寒铁般的男人,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警惕,更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他将一枚轻巧却功能强大的追踪监听装置放在床头。
“准备一下。具体行动计划,稍后林娜会和你对接。”雷战站起身,不再多言,“你需要什么,直接提。”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陈默缓缓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看着自己苍白修长、却曾为虎作伥的手指。然后,他艰难地移动手臂,拿起那枚冰冷的追踪器,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未来,而是将所有精神集中起来,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回溯所有与林枭及其巢穴相关的记忆碎片,为即将到来的、或许是生命中最后一次的潜入,做着无声的准备。
决意已定,纵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