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禁城已经三天了,李梦瑶却觉得自己像是得了某种“西苑后遗症”。
坐在重新变得规整、堆满江淮重建文书的“参详阁”里,鼻尖萦绕的不再是湖畔带着水汽的清风和竹叶的清香,而是熟悉的、略带陈腐的墨汁和纸张气味。耳边也没有了鸟鸣啾啾和鱼儿跃水的声音,只有炭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吏员低声请示的嗡嗡声。
效率很高。新组建的小团队在她的带领下,已经初步磨合完毕,处理数据的速度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时快了好几倍。一切都回到了正轨,甚至比去西苑之前更高效。
但李梦瑶却莫名感到一阵……空虚。
她放下核对了一半的堤坝用工预算,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窗外是四四方方的宫墙,和一片被切割得规规矩矩的天空。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西苑的画面——赵璟握着鱼竿时专注平静的侧脸;炭火上滋滋作响、香气四溢的肉串;星空下他低沉的那句“那便一直如此”;还有竹林里,他稳稳扶住她时,手臂传来的坚实力量和那双近在咫尺的、带着无奈笑意的深邃眼眸……
“娘娘?”巧儿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拽了出来,“这份是关于庐州府请求增拨灾后粮种的汇总,您要过目吗?”
李梦瑶猛地回神,接过文书,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指着数据一处不太明显的前后矛盾,对负责核验的年轻吏员说:“这里,上月统计的受灾田亩数与这次申请粮种覆盖的田亩数对不上,虽然差额不大,但需要核实清楚,避免重复申领或者遗漏。”
年轻吏员仔细一看,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娘娘明察!是下官疏忽了,这就去核对原始记录!”
看着吏员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梦瑶心里那点因发现漏洞而产生的职业成就感,却很快又被一种莫名的烦躁取代。
她感觉自己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虽然运转良好,但总缺了点什么。缺了在西苑时那种……松弛感。
这种烦躁,在下午去御膳房路上达到顶峰。
她想去看看有没有新到的江南点心,顺便换个脑子。路过一处宫苑的偏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和低低的斥责。
她示意素心去看看。不一会儿,素心回来,小声禀报:“娘娘,是司制房的两个小宫女,因为赶制一批宫装,熬了好几夜,其中一个不小心弄脏了一点绣线,被掌事嬷嬷罚跪呢,还说这个月的月钱都要扣光。”
李梦瑶皱了皱眉。这种事在后宫司空见惯,以前她或许会觉得无奈,但此刻,听着那细弱的哭声,再联想到自己前世熬夜加班、战战兢兢怕出错的日子,一种强烈的共情和不适感涌上心头。
她没进去,只是让素心过去,以她的名义说了几句,免了那宫女的罚跪和扣月钱。
走远后,她忍不住对素心吐槽:“你说,咱们这后宫,从上到下,怎么都跟拉磨的驴似的,一刻不得闲?主子们斗来斗去,下人们战战兢兢,这日子过得……有什么趣味可言?”
素心小心翼翼地回道:“娘娘,宫里……不都是这样的规矩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李梦瑶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话,赵璟在西苑也说过。
她停下脚步,看着宫道上匆匆来往、面色疲惫的太监宫女,又想起西苑行宫里那些虽然也守规矩,但明显神色更放松些的仆从。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团队建设!员工福利!
她前世所在的公司,再抠门,逢年过节也知道发点礼品卡、组织个团建活动呢!这后宫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老板(皇帝)看起来也不像差钱的主,怎么就没想过给底下员工搞点人文关怀,提升一下幸福感和凝聚力呢?
看看这些“牛马”(包括曾经的她自己),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精神生活贫瘠得可怕,能不压抑吗?一压抑,就容易生事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