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假山旁只剩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以及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
李梦瑶看着几步开外的皇帝，他今日未着明黄朝服，只穿了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然威仪，多了几分属于夜晚的沉静，却依旧让人无法忽视其存在。
“臣妾……只是觉得殿内闷热，出来走走。”李梦瑶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专注的视线，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轻飘。这借口找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
赵璟没有戳穿，只是向前踱了两步，与她并肩立于水边，目光也投向那映着细碎月光的池面。“朕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清凉的晚风穿梭其间，带来池中残荷的淡淡枯香。
“司制房的事，朕听说了。”最终还是赵璟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你处理得很好。”
李梦瑶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她斟酌着回道：“是张嬷嬷自己明事理，臣妾并未做什么。”
“若非你播下种子，耐心引导，又适时给予空间，种子如何能发芽？钉子又如何能松动？”赵璟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被月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上，“懂得因势利导，比一味强攻，更需智慧。”
这评价，已远超寻常的夸赞，带着一种洞悉与欣赏。李梦瑶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低声道：“皇上过誉了。”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却似乎不再那么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平静。
“朕有时会想，”赵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飘忽，“若这朝堂之上，也能多些你这般……不墨守成规、只求实效之人，或许会少许多纷争，多几分清明。”
李梦瑶心头猛地一跳。朝堂？这可是她从未想过，也绝不敢触碰的领域。她立刻警醒起来，谨慎道：“朝堂大事，非臣妾所能妄议。臣妾所能及者，不过后宫方寸之地，些许微末伎俩，登不得大雅之堂。”
赵璟闻言，却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在夜色中荡开，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方寸之地，亦可显真章。微末伎俩，有时却能解大局之困。”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李梦瑶，你在朕面前，不必总是如此……谨小慎微。”
他叫了她的名字。不是“李嫔”，而是连名带姓的“李梦瑶”。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让李梦瑶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开来，再也无法平静。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如潭的眼眸中，那里清晰地映着小小的、有些失措的她。
“朕欣赏的，便是你这份不同于常人的心思和胆魄。”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缓缓扫过她的眉眼，“望你……莫要失了它。”
这话语里的暗示，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李梦瑶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她这般难得的、褪去了平日冷静外壳的怔忪模样，赵璟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没有再逼近，只是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开了她被风吹到颊边的一缕发丝。
指尖温热的气息一触即离，却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了李梦瑶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