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观苑”内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随着周俊杰匍匐在地的屈服,似乎稍稍泄去了一丝,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和压抑的静默。空气中弥漫着羞愧、后怕、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周志远看着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脊梁骨的侄子,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他并没有因为周俊杰的屈服而立刻放缓语气,而是将目光转向如同铁塔般肃立在门口的阿力。
“阿力。”周志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最终决断的重量,“这三天,你亲自负责监督他。找一间安静的屋子,给他一部只能打指定号码的电话。让他联系所有必要的银行和对方账户,操作过程全程录像录音。我要看到每一分钱,都原路、足额地退回总账户。少一分,或者晚一秒,”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的周俊杰,“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老板!”阿力沉声应道,眼神锐利如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执行意志。他上前一步,如同拎起一只小鸡般,将失魂落魄的周俊杰从地上提起来,语气不容置疑:“周先生,请吧。”
周俊杰机械地被阿力半搀半押着带离了客厅,自始至终没敢再看父母一眼。周志刚和王秀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带走,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声的眼泪和更深的佝偻。
客厅里再次陷入寂静。周志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周健道:“给你大伯大伯母安排隔壁的房间休息。没有我的允许,这三天,他们也不要随意离开山庄。”
“好的,爸。”周健点头,走向角落里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伯父伯母,语气尽量温和,“大伯,伯母,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休息吧。这边请。”
周志刚颤巍巍地站起来,搀扶起几乎无法行走的妻子,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弟弟,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羞愧的叹息,低着头,跟着周健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离开后,周志远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窗外西湖的夜色涌入,将他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缓缓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外面沉静的湖山,久久不语。这一场家族内部的惊涛骇浪,虽暂时被强力压下,但其带来的裂痕与伤痛,却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弥合,或许永远也无法完全弥合。
……
三天时间,在一种极度压抑和紧绷的氛围中缓慢流逝。
“秋水山庄”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外面是西湖的潋滟春光,里面却是无声的战争与清算。阿力带着两名队员,寸步不离地“陪着”周俊杰,房间里不时传出低声下气的通话声、键盘敲击声以及阿力冷硬的确认指令。一笔笔巨款,在强大的压力和精准的监督下,开始从那些隐匿的角落,艰难地逆向回流。
周志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远程处理着上海总部因这笔巨款异常流动而引发的各种连锁反应和亟待稳定的事务。周健则负责内外联络,并小心地照看着情绪濒临崩溃的大伯和大伯母。
第三天下午,最后一大笔资金确认退回启航账户。阿力拿着最终的流水清单,面无表情地走进书房,向周志远汇报:“老板,所有资金,连同这几天的活期利息,已全部追回。这是明细。”
周志远仔细审阅着那份清单,逐条核对,确认无误后,才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他挥了挥手,阿力无声地退了出去。
危机解除,但沉重的氛围并未立刻散去。
傍晚时分,夕阳将西湖水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远山如黛,游船零星,景色美得令人心醉。周志远难得地走出了房间,对周健道:“陪你大伯大伯母,去湖边走走。”
一行四人,沉默地走在西湖畔的步行道上。周志刚和王秀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周围的景色,更不敢看身边的弟弟,巨大的羞愧感和对儿子未来的担忧沉甸甸地压在他们身上。周健陪在父母身边,偶尔低声说一两句宽慰的话。
周志远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他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承载了无数诗词歌赋和历史传说的湖山,再想到自己这半生在商海中的沉浮搏杀,一时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他停下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低声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