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承诺,敲在林妍紧绷的心弦上,“流程、谈判、买家筛选、价格把控……我保证给你处理得妥妥当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安心养胎。你看看你这孕期反应这么大,再操心这些,身体怎么吃得消?钱是赚不完的,身体和孩子才是根本,对不对?”
他的话语如同裹着厚厚糖衣的毒药,充满了“为你着想”的体贴和“一切有我”的安全感。若是几天前,深陷绝望和依赖中的林妍,或许真的会被这温柔陷阱捕获,彻底交出控制权。
但此刻,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被丝绒盒子硌出的红痕,耳畔仿佛还回响着周志强冰冷洞穿一切的声音——“你会后悔的”。周家兄弟那两张冰冷决绝的脸,像两根尖锐的冰刺,狠狠地扎在她混沌的神经上,带来一阵短暂的清醒。
林妍微微垂眸,避开了陈志豪伸过来的手,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掩盖住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审视。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陈志豪是她的情人,是她投入了情感和未来幻想的男人,但绝不是她的丈夫,更不是她可以毫无保留托付身家性命的依靠。商场如战场,血淋淋的教训她见过太多,自己更是从底层一路踩着算计爬上来的人。甜言蜜语和看似可靠的承诺,在真正的利益和生死存亡面前,究竟有几分斤两?
巨大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依旧在她胸腔里冲撞,但周家兄弟施加的极致压力,反而像一剂猛药,强行逼出了她骨子里那份被绝望短暂麻痹的精明与多疑。
她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虚弱而依赖的笑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感动:“志豪,有你站在我身后,我当然安心多了。”她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陈志豪放在茶几上的手背上,指尖的寒意让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但是……”林妍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软却异常坚持,带着一种病弱美人特有的、令人难以拒绝的执拗,“事情太大了,关系到我的全部身家,甚至……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能不能有个安稳。”她的手轻轻覆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这个动作充满了暗示性的力量。
“我怎么能完全撒手不管呢?”她看着陈志豪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盈满了水光,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我知道你心疼我,想替我分担。可我总得亲自看着,心里才踏实一点点……不然,我躺在医院里也会心神不宁的。”她微微蹙起眉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因焦虑和孕吐带来的痛苦神情,“有你帮我把握大方向,处理那些最复杂的关系,我就放心了。具体的一些细节,我想亲自过问一下,也好学着点,以后……总不能事事都靠你,对不对?”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信任,言语间更是将陈志豪捧到了一个不可或缺的“掌舵者”高度。然而,那“亲自看着”、“亲自过问”几个字,却像几根无形的钉子,牢牢地钉在了谈判桌的边缘,无声地宣告着:决策权,尤其是关乎她最后救命稻草的决策权,她绝不会完全放手。
陈志豪脸上的温柔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却在她覆上小腹的手和那看似脆弱实则异常坚持的眼神交汇处,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反手轻轻握住了林妍冰凉的手指,掌心温暖干燥,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声音更是柔得能滴出水来:“傻妍妍,你跟我还分这么清做什么?你的不就是我的?我们的孩子……”他深情地看了一眼她的小腹,“我怎么可能不尽心?好好好,都依你。你想亲自把关,我就把每一步进展都清清楚楚汇报给你,让你安心。但答应我,别太累着自己,好吗?你现在可是两个人。”
他顺势将另一只手覆在林妍的手背上,形成一个看似完全包裹、给予无限支持的姿态。然而,在他温暖的手掌覆盖下,林妍那几根被他握住的手指,依旧冰凉僵硬,没有丝毫回暖的迹象。那寒意,仿佛从她心底最深处蔓延出来,穿透了皮肤,也穿透了陈志豪精心营造的温暖假象。
窗外,黄浦江的游轮拉响了沉闷的汽笛,声音穿透厚重的隔音玻璃,模糊地传进来,如同遥远战场上吹响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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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周氏庄园书房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进来的是周志远的首席私人律师,张律。他步履沉稳,手中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
“周董,周总。”张律微微躬身,声音平缓专业,“五家‘意向收购方’已经全部启动。背景都做过深度处理,表面上看,与我们周氏没有任何显性关联。其中三家已经按照指令,向林女士下榻的酒店发出了初步的、非常‘有诚意’的会面邀约函。另外两家,会在接下来24小时内陆续跟进。”
他将文件夹轻轻放在周志远面前的红木书桌上,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几个公司的名称和极其简略的背景介绍,以及一个低得令人心头发寒的数字——那是周志远亲自定下的、针对林妍手中南越50%股权的“市场指导价”。
“底价已经传达下去。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张律补充道,“另外,法院那边已经确认,离婚财产分割案的第一次庭前会议,定在三天后上午十点。启航债权转让的完整链条、债务优先清偿的法律依据,以及……那两笔境外资金流动的清晰证据链,都已经准备完毕,会在会议上作为主张我方诉求的核心支撑点提出。”
周志远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扫过文件夹上那个刺眼的低价数字,眼神深邃如古井无波,只淡淡说了一句:“效率不错。律师函呢?”
周志强掐灭了雪茄,走到书桌旁,拿起那份文件夹随意地翻了翻,嘴角噙着的那丝冰冷弧度扩大了些许:“给林妍的正式催告函和放弃股权通知书,措辞要让她读一遍就做噩梦的那种。明天一早,务必送到她手上。让她睁眼就能看见。”
“是,周总。”张律立刻应道,“措辞已经按照您之前的指示反复打磨过,具有极强的法律威慑力和心理压迫效果。送达方式会确保她本人签收。”
周志远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异常清晰。他看向窗外沉沉的、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泛着暗红色的夜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的笃定:“风暴要来了。那就让这风暴,把她手里那点东西,干干净净地……刮到我们指定的地方。”
无形的巨网,在黄浦江两岸同时加速收拢。群鲨嗅着血腥味,从不同的方向,亮出了森白的獠牙。茂悦顶层的温情假面,周氏庄园的冰冷算计,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腥撕咬,做着最后的准备。猎物林妍,被夹在中间,一边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一边是毫不掩饰的锋利铡刀。而她掌心那点冰凉,是身体本能的预警,还是绝望深渊里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