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周志远环视了一下四周,“环境优雅些的。叫上林妍,就我们四个,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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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湾金沙酒店顶层,一家以静谧奢华着称的日式茶室。独立的榻榻米包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新加坡璀璨夺目的天际线和波光粼粼的海湾。室内燃着清淡的线香,播放着若有若无的尺八乐音。穿着素色和服的服务员无声地布好茶具,斟上碧绿的抹茶后,便躬身退了出去,轻轻拉上了纸门。
包厢内只剩下四人。周志远与张晓云坐在一侧,周志强和林妍坐在对面。林妍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昂贵的套装,妆容一丝不苟,力图维持着体面,但微微发红的眼眶和眼底极力掩饰的紧张慌乱,还是泄露了她的不安。她双手放在膝上,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着掌心。周志强则面色沉郁,目光低垂,盯着面前那碗碧绿的茶汤。
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周志远端起面前素雅的陶制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他放下茶碗,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妍脸上,打破了沉默。
“弟媳,”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沉稳,听不出喜怒,“这些年,你在启航,辛苦了。”
林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抬起眼,迎向周志远的目光,努力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二哥言重了,都是应该做的。”
周志远微微颔首,目光却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那温和的开场白如同薄冰,瞬间被分一厘打拼出来的江山。南越的公司,是启航伸出去的枝干。志强是我亲弟弟,是我一手带出来,放在南越替我掌舵的人。” 他的语速平缓,却字字千钧,“所以,南越的公司,我可以给志强。”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牢牢锁住林妍瞬间睁大的眼睛,清晰地吐出后半句,“但,绝对不会给你林家。”
林妍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句“林家应得”的豪言壮语,此刻在周志远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的宣告下,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公司里,你的家属亲戚,” 周志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林雅、顾城、林强中……所有人,全部都要离开。一个不留。”
“二哥!” 林妍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尖锐,带着绝望的挣扎,“他们……他们都是凭本事……”
“凭本事?” 周志远淡淡地打断她,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冷冽的弧度,“是不是凭本事,你心里比我清楚。南越的财务、技术、采购,所有命脉捏在你林家几个人手里,这就叫本事?这叫自掘坟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虽未怒吼,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妍耳边,“不清算,不剥离,你和我弟弟,公司做不起来的!只会被你们林家的藤蔓活活缠死!最后剩下一堆烂账和一个烂摊子!”
“志强!” 林妍猛地转向丈夫,眼中带着最后的求救信号和疯狂的怨毒。
周志强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不容动摇的决绝:“二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没得商量。”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妍。她身体晃了晃,几乎坐不稳。
一直安静坐在周志远身边的张晓云,轻轻叹了口气。她端起茶壶,动作优雅地为林妍面前冷掉的茶碗续上温热的茶水。袅袅的热气升起,模糊了林妍惨白的脸。
“弟妹,” 张晓云的声音柔和清润,像山涧清泉,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力,却也带着洞察世事的清醒,“喝口茶,顺顺气。” 她将茶碗轻轻推到林妍面前,目光温婉而坚定地看着她,“嫂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冷静想想。没有你二哥这些年不遗余力的扶持,志强他……能走得这么远,站得这么高吗?”
林妍的手指死死抠着光滑的榻榻米边缘。
“一个公司,” 张晓云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林妍的心上,“如果亲戚家属太多,盘根错节,最终只能走向灭亡。这不是危言耸听,是无数血淋淋的教训。为什么?因为核心的位置,有能力、有真才实学的人上不来!全被你的家人、亲戚垄断了!他们或许能守成一时,靠着关系网维持表面的运转。但创新呢?活力呢?真正面对市场风浪的抵抗力呢?” 她轻轻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悯,“都被堵死了!堵死了上升的路,也堵死了公司发展的路!这样的公司,哪里还谈得上发展?不过是在慢性自杀罢了。”
“弟妹,” 张晓云最后看着林妍失魂落魄的眼睛,语气恳切,“嫂子是过来人,也管过公司,见过太多兴衰。亲情是纽带,但绝不能成为捆绑事业的枷锁,更不能成为侵蚀基业的蛀虫。趁现在还能断腕求生,回头是岸吧。为了志强,为了明儿亮儿,也为了你自己。把该放的手放了,让南越启航,真正成为志强能施展抱负的地方,而不是你们林家予取予求的围猎场。这样,不好吗?”
林妍呆呆地看着面前那碗重新注满的碧绿茶汤,张晓云温言软语却字字如刀的话语,和周志远那不容置疑的“剥离令”,在她脑海里激烈地碰撞、轰鸣。她精心构筑的堡垒,她视为囊中之物的南越王国,在周家真正的掌舵者轻描淡写却又雷霆万钧的手段下,轰然崩塌。那滚烫的茶水雾气氤氲了她空洞的双眼,却暖不了她瞬间跌入冰窟的心。窗外,星洲璀璨的灯火依旧,映照着包厢内一个家族权力格局被强行扭转的无声战场。风暴,才刚刚开始清扫战场,而下一场席卷蓝月谷的神计雷霆,已在云端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