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风带着水汽特有的微腥，吹拂着外滩观景平台上的人群。夕阳西下，将万国建筑博览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对岸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则开始次第点亮璀璨的霓虹。江面上，巨大的游轮缓缓驶过，汽笛声悠长低沉，搅动着碎金般的光影。
周志远、李梅、李振邦、秦浩还有沈墨之几人站在栏杆旁。气氛与昨夜龙凤厅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秦浩正兴致勃勃地充当着“导游”，指点着对岸的楼宇，讲述着一些鲜为人知的趣闻轶事，试图用轻松冲淡昨夜遗留的沉重。
“喏，看到那栋顶部像开瓶器的没？”秦浩指着环球金融中心，脸上是惯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当初设计的时候，顶上的方形风洞差点没通过，说是像日本军刀，犯忌讳。后来设计师灵机一动，改成了圆形的，美其名曰‘东方之珠’，这才过了关。”他耸耸肩，引得李梅和沈墨之都露出了些许笑意。
李振邦拄着拐杖，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浑浊的老眼里映着夕阳的余晖。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江风，昨夜紧绷的神经似乎也在这开阔的景色中稍稍舒展。周志远站在他身侧，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平静了许多。他沉默地望着江面，那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粼粼波光，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或者更深的过往。李梅则安静地站在周志远身后半步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保持着助理应有的职业姿态，只是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茫然。
一群穿着校服、青春洋溢的学生嬉笑着跑过他们身边，举着手机互相拍照，清脆的笑声在黄昏的江风中飘荡。这充满活力的场景与昨夜那场充斥着血泪与阴谋的风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让人心生感慨。
就在这时，李振邦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徐成峰”的名字。他微微一怔，随即接起电话：“徐总？”
电话那头传来徐成峰低沉而郑重的嗓音：“李老，是我。打扰您了。不知您和周总，还有李助理，现在是否方便？”
李振邦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志远和李梅，按下了免提键：“方便，你说。”
“昨夜之事，我彻夜未眠。思前想后，觉得还有许多话，必须当面说清。”徐成峰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诚意，“不知能否请李老您，周总，还有李助理，赏光移步和平饭店？还是龙凤厅。我设个便宴，没有外人，就我和婉仪作陪。有些…要事，想与三位坦诚相商。”
周志远和李梅清晰地听到了电话内容。周志远眉头微蹙，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李梅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双手在身前交握得更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和平饭店，龙凤厅…这几个字眼瞬间勾起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回忆。
李振邦沉吟片刻，洪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拍板意味：“行！徐总有此诚意，我们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李振邦看向周志远和李梅：“志远，李梅，徐成峰做东，在和平饭店龙凤厅，只请我们三人，还有他病着的太太。说是有要事相商。走吧，去看看他到底要摆什么龙门阵！”
周志远面色沉静地点点头。李梅立刻应声道：“好的，李老，周总，我去安排车。”她迅速拿出手机联系司机，动作干练，将心底翻涌的情绪暂时压下。
秦浩立刻会意，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敛，变得沉稳可靠：“李老，志远哥，李助理，你们放心去。我和老沈就在附近找个地方等你们。有什么事，随时电话。”他拍了拍周志远的肩膀，眼神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沈墨之也点点头：“周总，李助理，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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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入和平饭店，穿过那依旧金碧辉煌却仿佛沉淀了太多故事的大堂，走向通往龙凤厅的专用电梯。电梯平稳上升，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凝滞。李振邦拄着拐杖，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眼睛锐利如鹰。周志远站在他身侧，身形挺拔，眼神沉静深邃，看不出太多波澜。李梅则安静地站在周志远身后半步，微微垂着眼帘，双手依旧交叠在身前，保持着职业化的距离和姿态，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内心的紧绷。
电梯门无声滑开。昨夜风暴的中心——龙凤厅，再次呈现在眼前。厚重的丝绒窗帘已被完全拉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的浦江夜景，璀璨的灯火将室内也映照得明亮了许多，驱散了昨夜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水晶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鲜花香气，取代了昨夜的硝烟与血腥。
徐成峰和苏婉仪已经等在厅内。
徐成峰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脸上那份沉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比清晨时似乎更深了一些。他看到三人进来，立刻起身，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诚挚的、带着歉意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李老，周总，李助理，快请坐。”
他的目光在掠过周志远时，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昨夜周志远那番血泪控诉和不顾一切的愤怒，显然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苏婉仪…她坐在主位旁边的椅子上，在徐成峰的搀扶下才勉强站起身。仅仅一夜之隔，这位本就病弱的贵妇人仿佛又被抽走了几分生命力。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窝深陷，眼神空洞而脆弱，像一尊精美却易碎的琉璃人偶。她身上穿着一件质料上乘的米白色羊绒开衫，更衬得她身形单薄如纸。她勉强对进来的三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动作迟缓而无力，仿佛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耗费了她巨大的精力。她甚至没有力气维持一个完整的笑容，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便又恢复了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她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落在桌面的某一点上。
“徐总，徐夫人。”李振邦作为长辈，微微颔首还礼，声音沉稳。周志远也点头致意：“徐总，夫人。”他的目光在苏婉仪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李梅则站在周志远身后侧，恭敬地微微欠身：“徐总，夫人。”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低垂，刻意避开了苏婉仪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