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四年冬,冷雨连下了三天。
陈州郊外的赵家村早没了往日烟火气,断墙塌得像被啃过的骨头,焦黑的房梁斜插在泥里,几只乌鸦蹲在上面,啄食着不知谁家散落的谷种。十三岁的赵烈缩在村西头的柴房里,怀里揣着半块发霉的麦饼,耳朵却竖得像警觉的兔子 —— 他听见了马蹄声,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是兵甲的声音。
三天前的景象又撞进脑子里。
那天也是这样的冷雨,只不过雨里裹着喊杀声。自称 “大齐义军” 的队伍冲进村时,他爹赵老栓正帮他磨那把刚打出来的短刀,说是等开春了带他去陈州城卖柴,再换块新布做衣裳。可那些人举着染血的长矛,把 “均平” 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却一脚踹翻了他家的米缸,还把试图阻拦的爹捅了个透心凉。
娘把他推进柴房,自己拿着锄头冲了出去。最后他听见的,是娘的惨叫,还有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黄巢大王都兵败狼虎谷了,还留着这些唐狗做什么!”
黄巢败了?
赵烈攥着短刀的手更紧了,锈迹蹭得掌心发疼。他不懂什么 “大齐” 什么 “唐”,只知道那些人杀了他爹娘,烧了他的家,现在连最后藏身的柴房,似乎也要守不住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夹杂着人的吆喝:“仔细搜!别让黄巢的残部漏了!”
柴房的木门 “吱呀” 响了一声,一道阴影投了进来。赵烈屏住呼吸,把自己往柴堆深处缩,短刀的刀尖对着门口 —— 他见过村里的猎户用刀,知道要往心口捅才管用。
“里面有人?”
粗粝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双穿着黑靴的脚迈了进来。赵烈抬头,看见一个高个子汉子,身披褐色皮甲,甲片上还沾着泥点和血污,脸膛是沙陀人特有的深轮廓,下巴上的胡茬又硬又密。汉子手里握着柄环首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却没出鞘。
他的目光扫过柴堆,最后落在了赵烈露在外面的衣角上。
“出来。” 汉子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却也不算凶狠。
赵烈没动,反而把短刀握得更紧了。他想起爹说的,遇到坏人不能怕,一怕就输了。
汉子似乎笑了下,弯腰拨开面前的柴禾,直接看见了缩在里面的少年。赵烈的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沾着泥和泪渍,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匹被逼到绝境的小狼,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刀。
“倒是有股劲。” 汉子蹲下来,目光落在赵烈攥刀的手上,“这刀是谁给你的?”
“我爹。” 赵烈的声音又干又哑,像被砂纸磨过,“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杀你做什么?” 汉子指了指外面,“我们是河东军,来清剿黄巢的残部 —— 就是三天前屠你村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