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几乎要被黑暗吞噬的摊位前。
那里,蹲着一个干瘦的老头。
老头是活人,但他身上的生气,比旁边的鬼,还要微弱。
他面前的破布上,胡乱地堆着一堆破烂。
生锈的铁钉,断掉的木梳,碎裂的瓦片,还有几块黑乎乎的、看不出材质的木头。
这是一个专卖垃圾的摊子。
所有路过的“人”,都对他这里不屑一顾。
可王小虎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了其中一块只有巴掌大小的、像是被火烧过的黑色木牌。
在那块木牌上。
他看到了一点,微弱到了极致的……绿光。
那绿光,很淡,很纯粹,像一颗被埋在煤堆里的翡翠。
光芒之中,似乎还有一个更小的、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虚影。
那是一股……精纯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力量!
王小虎心中一惊:人弃我取!
爷爷说的“机会”,就是这个!
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脸上装出一副百无聊赖、随便看看的表情,慢慢地踱了过去。
他没有直接去看那块木牌,而是先拿起旁边一把生锈的匕首,装模作样地翻看了几下,然后嫌弃地扔下。
“老板,你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腔调。
那干瘦老头,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像一张揉皱了的黄纸,一双眼睛浑浊得看不见底。
他没有说话,只是麻木地看了王小虎一眼。
王小虎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老头的眼神……是空的。
就像一个,丢了魂的活死人。
“喂,问你话呢!”王小虎皱起眉,继续扮演着一个不懂规矩的愣头青。
他弯下腰,在那堆破烂里,随意地扒拉着,最后,像是无意间一样,将那块黑色的木牌,和另外两块烂木头,一起抓在了手里。
“这几块烂木头,怎么卖?”他掂了掂,语气轻蔑。
老头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
他那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了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王小虎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三百?
这老头,是瞎要价,还是……他看出了什么?
他兜里,只有一百块!
王小虎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他不能表现出对那块木牌的任何一丝渴望。
“三百?你怎么不去抢?”王小虎嗤笑一声,作势就要把手里的木头扔下,“就这几块当柴烧都嫌呛人的破烂,三百?我看你真是穷疯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这是最简单的砍价伎俩,试探。
“……一百。”
身后,传来了那个沙哑的声音。
王小虎的脚步,顿住了。
他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喜。
但很快,就被他用更深的怀疑和警惕,掩盖了下去。
“一百?”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这个古怪的老头,“你这价钱,降得也太快了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老头不再说话了。
他只是伸出一只枯瘦得如同鸡爪一样的手,指了指那三块木头,然后,又指了指王小虎的口袋。
意思很明显。
一百块,拿走。
不买,就滚。
王小虎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从三百直接降到一百,这不合常理。
除非……
除非这老头,急着用钱!
而且,是急着要一百块!
不多不少!
王小虎的目光,扫过老头那张死寂的脸,扫过他身上那件破烂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最后,落在了他摊位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
碗里,盛着半碗清水。
水上,飘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符纸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符文,符文的中心,压着一小撮……坟土。
王小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虽然不懂道法,但跟了土地爷那么久,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门道。
这是……这是最粗浅的“养魂符”!
这老头,是在用自己的阳气,温养着一个即将消散的魂魄!
而养魂,需要消耗大量的阳气。
一旦阳气不济,就需要外物来补充。
在这鬼市里,能最快补充阳气、吊住魂魄的东西,就是用阳间活人的血,画成的“阳血符”!
一张最劣质的阳血符,不多不少,正好卖一百块!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在王小虎的脑海里串联了起来。
这老头,不是在卖东西。
他是在,卖命!
卖他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个魂的命!
王小虎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个为了他,甘愿被锁链捆住的、佝偻的背影。
他看着老头那双浑浊、空洞,却又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执拗的眼睛,心中的那点戒备和算计,突然就淡了许多。
他不再废话。
他从兜里,掏出了那张被他攥得有些潮湿的一百块钱,放在了摊位上。
然后,他拿起那三块木头,转身就走。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
那老头,在看到那张红色钞票的瞬间,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了一点光亮。
他闪电般地,抓起那一百块钱,看也没看王小虎一眼,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朝着街市的另一头,一个专门卖符纸的摊位,冲了过去。
王小虎站在原地,看着老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三块木头。
其中两块,入手冰冷,就是普通的烂木头。
唯有那块黑色的木牌,入手处,竟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润。
他赢了。
用一百块,赌来了一个未知的、却可能价值连城的“机会”。
他用最少的钱,赚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只是把那块黑色的木牌,紧紧地攥在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条惨绿色的、不属于人间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