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没到中午,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就在王家村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镇上那个宏图地产,要把咱们村都给占了!”
“何止是占地!还要把土地庙给推了!那可是咱们的财神庙啊!”
“我听我二舅家的亲戚说,这个宏图地产黑着呢!补偿款给得少不说,谁要是不搬,半夜就找人砸你家玻璃!”
谣言,有时候比真相传播得更快,也更有杀伤力。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刚刚因为赚了钱而喜气洋洋的村子,一下子又变得人心惶惶。
村民们卖山货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忧心忡忡。
“虎子,这事……是真的吗?”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
王小虎放下手里的活,环视了一圈院子里上百号村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无助。
他知道,时机到了。
“是真的。”
他平静的两个字,让院子里瞬间鸦雀无声。
“宏图地产的经理,昨天当着我爹和我的面亲口说的,第一个就拆土地庙。庙一拆,咱们村的风水就破了,财路,自然也就断了。”
恐慌,在这一刻变成了实质性的愤怒。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他敢!”
“跟他们拼了!”
“虎子,你脑子活,你说咋办,我们都听你的!”
群情激奋。
王小虎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站到一张板凳上,让自己显得更高一些,声音传得更远一些。
“各位叔伯大婶,拼命,是下下策。咱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不能干傻事。”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但是,咱们也不能任人宰割!咱们要用道理,用王法,去跟他们斗!他们要占地,得有县里土地局的批文。他们要规划,得有规划局的红头文件。这些东西,都得在县里公示,做不了假!”
“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去县里!去把这些文件,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查清楚!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能一手遮天!”
“我王小虎在这儿跟大家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土地庙,就在!大家的财路,就断不了!”
他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村民们听得热血沸腾,那份被恐惧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好!虎子,我们信你!”
“你要是去县里,算我一个!我虽然不识字,但也能给你壮壮胆!”
“对!我们都去!”
王小虎摆了摆手:“人去多了,反而误事。大家放心,在家里安安稳稳地采药挣钱,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外面的事,交给我!”
这一刻,王小虎在村里,彻底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他不再是谁家的熊孩子,而是全村人公认的主心骨。
……
当天下午,王小虎没有耽搁,他把收购的事情交给了爹娘,自己则搭上了去镇上的班车。
他要先去找一个人——孙掌柜。
百草堂里,孙掌柜听完王小虎的来意,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去县里查他们的底?小虎老弟,这事……难啊。那些衙门口,可都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主儿。”
“再难,也得办。”王小虎眼神坚定,“孙掌柜,我今天来,不是求您帮忙跟他们对着干,那会连累您。我只想请您帮我指条路。县里那么大,土地局、规划局,都在哪儿?找谁问?该怎么问?您是生意人,路子广,肯定比我清楚。”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表明了自己斗争的决心,又给足了孙掌柜面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孙掌柜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暗暗赞叹。
这小子的心智,远超常人。
他沉默片刻,从柜台下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香烟,抽出一根递给王小虎。
王小虎摆手拒绝了。
孙掌柜自己点上,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土地局和规划局,都在县政府大院西边的‘联合办公楼’。你去了,别找当官的,他们不会见你。你就去一楼的‘档案查询室’,那里有对外公示的规划图和用地审批文件。按规定,这些都是可以给老百姓看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里面的人,懒散得很。你要是直接问,他们肯定说没有,或者让你改天再来。你得……上点道。”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二十块钱,和两包没开封的“红塔山”香烟,塞到王小虎手里。
“钱不多,是个意思。烟是敲门砖。进去之后,话要说得客气,烟要递得勤快。查资料的时候,眼睛放亮点,手脚放麻利点。能不能查到东西,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王小虎看着手里的钱和烟,心里一热。
这已经不是指路了,这是实打实的帮助。
他没有推辞,郑重地把东西收好。
“孙掌柜,这份情,我记下了。”
“别说这些。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孙掌柜掐灭了烟头,“我那药铺,还指着你们村的山货呢!”
从百草堂出来,王小虎直接坐上了去县城的车。
到了县里,天色已经擦黑。
他找了个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按照孙掌柜的指点,找到了那栋“联合办公楼”。
走进档案查询室,一股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办事员,正端着一个巨大的搪瓷缸子喝茶,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王小虎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最和善的笑容,恭恭敬敬地走了过去。
“叔,您好。”
他把一包“红塔山”,悄无声息地推到了桌子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