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从那半塌的说书台上从容不迫地走了下来,还顺手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场面,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幕寻常折子戏。他这份镇定,与周围茶客的惊慌失措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九璃已如一道清影般来到裴砚身侧。她那张清冷绝美的容颜此刻覆着一层千年不化的寒霜,一双凤目之中冷光流转,周身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凛冽寒气,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兵,毫不示弱地与林逸等人冰冷的目光对峙。那股源自上古神裔血脉的隐晦威压,虽未曾刻意释放,却也让对面几名修为稍弱的青竹观弟子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呼吸都为之一滞。
林逸见苏九璃挺身而出,护在裴砚身前,眼中妒火与杀意交织,更盛几分。他狞笑一声,手腕一翻,那面青光莹莹、绣着玄奥符文的“缚妖索”小旗已然在手。旗面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隐隐有风雷之声缠绕其上。他将小旗遥遥指向苏九璃,声色俱厉地喝道:“妖女!死到临头,还敢与此孽徒沆瀣一气!本座早就料到你会出现!今日,便将你二人一并擒了,押回山门,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茶馆内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缚妖索!真的是青竹观镇压妖邪的法器缚妖索!”一个有些见识的老江湖失声惊呼,脸上血色褪尽,“传闻此宝一出,寻常妖物插翅难飞!”
“妖女?难道……难道裴先生身边这位仙子般的人物,真的是……妖怪?”有茶客难以置信地望向苏九璃,眼神复杂。
“我的天!裴先生竟然勾结妖人?这可是玄门大忌啊!”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充满了对裴砚和苏九璃身份的惊疑猜测,以及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激烈冲突的恐惧与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先前因《精卫填海》而对裴砚生出的那份敬佩与好感,此刻在青竹观的赫赫威名与“妖女”之说的双重冲击下,摇摇欲坠,变得复杂难明。不少人看向裴砚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疏离与戒备。
裴砚却仿佛未曾察觉周围目光的变化,他只是微不可察地将苏九璃向后拉了半步,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得更严实了些。这才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向林逸,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语气依旧淡然,却带着一丝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的戏谑:“林师兄,别来无恙啊。些许时日不见,师兄这官威是越来越大了,出门都带这么多仪仗队,真是羡煞旁人。”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狼藉的茶馆,继续道:“不知林师兄今日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的百味楼,是特地来捧场听书,结果发现座位不够,打算帮我把这楼拆了扩建呢?还是说……师兄最近手头紧,想来我这儿收点保护费?”
他这话看似东拉西扯,实则暗藏机锋,既点明了对方来者不善、仗势欺人,也带着一丝对林逸小题大做、公报私仇的嘲讽。那份从容不迫,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而林逸等人不过是跳梁小丑。
林逸被裴砚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本以为自己带着执法堂精锐雷霆而至,裴砚就算不吓得屁滚尿流,也该是诚惶诚恐,跪地求饶。却万万没想到,这昔日在他眼中一无是处的扫地弃徒,如今竟敢如此镇定自若,甚至还敢出言调侃!这让他感觉自己精心准备的雷霆一击,仿佛重重打在了一团滑不溜手的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分毫,反而让自己憋了一肚子火,几欲喷薄而出。
“牙尖嘴利!”林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强压下立刻拔剑将裴砚碎尸万段的冲动。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嘴角勾起一抹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残忍笑意,手中“缚妖索”光芒陡然大盛,青色的光华几乎将他半边脸都映成了诡异的青绿色,显得分外狰狞。
“裴砚,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林逸一字一顿,声音冰寒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冰锥,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机,“昔日你身为青竹观弟子,不思潜心修道,反而偷盗宗门至宝‘青玉麟符’,下山之后更是与妖女厮混,败坏我玄门清誉,甚至私研鬼道邪术,召唤邪魔!桩桩件件,罄竹难书,罪不容诛!”
他猛地一振手中“缚妖索”,旗面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厉声喝道:“今日,我林逸便是奉观主与太上长老之命,前来清理门户!裴砚,你的死期,到了!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青竹观的规矩,什么是——清理门户!”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咆哮而出,杀气腾腾,声震整个百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