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内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聆雨瀑布隐约传来的、安抚人心的水声。
雪缎走到矮榻边，坐下。他取来干净的清水和柔软的细布，动作轻柔地、一点点擦去焰羽脸上和手上的血污与尘土。他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仪式。
当擦拭到焰羽紧握的拳头时，他发现即使是在昏迷（或者说装睡）中，那手指依旧攥得很紧。他微微用力，才将那紧握的手指掰开，掌心处，赫然是几道深深的、被他自己指甲掐出的血痕，可见之前战斗时，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与压力。
雪缎的指尖在那伤痕上停留了片刻，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他取来药膏，细致地为他涂抹。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皮肤，焰羽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终于无法再继续装睡，缓缓睁开了眼睛。赤红色的瞳孔对上了近在咫尺的冰蓝色，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糅合了药草清苦、水汽清冷以及彼此气息的静谧。
“……谢谢。”半晌，焰羽才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声音闷闷地打破了沉默。他指的，不仅是刚才的治疗和清理，更是那场战斗中，雪缎不顾一切的出手，以及那句撼动他心神的质问。
雪缎没有回应这句道谢，他只是将药膏放下，目光平静地看着焰羽，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还觉得我的‘水之道’，是优柔寡断吗？”
焰羽身体一僵，赤瞳中闪过一丝尴尬和懊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却发现那些曾经理直气壮的理由，在经历了生死与共、力量交融之后，变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回想起雪缎那精准的弱点洞察，那妙到毫巅的能量控制，那为他开辟出的唯一生路……那绝非优柔寡断，那是于万千混乱中捕捉唯一胜机的、极致的理智与勇敢。
“……不算。”他最终闷声承认，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顿了顿，他又有些不服气地补充道，“但我的‘火之路’也不是只有莽撞！”
看着他这副别扭又强撑着骄傲的样子，雪缎眼底那丝极淡的笑意再次浮现。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预言谷渐渐恢复平静的薄暮天空。
“那条围巾，”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很适合你。”
“啊？”焰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想起战斗前，他好像确实把那条深蓝色的围巾塞进了怀里，此刻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哦……那个啊……”他有些讪讪。
“下次，”雪缎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不要再做那种傻事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焰羽却听出了里面不容置疑的关切，以及……一丝后怕。
焰羽看着他那清冷的侧影，心中那股一直躁动不安的火焰，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痛楚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那得看情况。如果你再像以前那样，一个人站在风口浪尖装冷静，我可能还得……管一管。”
雪缎没有回头，但焰羽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窗外，预言谷的薄暮光芒温柔地洒落，将殿内相顾无言的两人笼罩。赤红与银白，灼热与清冷，曾经分道扬镳的歧路，在经历生死考验与灵魂碰撞后，终于再次交汇，并且，以一种更加紧密、更加不可分割的方式，重新连接。
他们的道路，从不是非此即彼。冰与火，本就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