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他的发型依旧一丝不苟，斗篷也换了一件新的，边缘被腐蚀的痕迹已经不见。但他看向书虫的眼神，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少了几分戏谑和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解读的深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手怎么样了？”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询问。
书虫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掌，那道红痕已经淡了很多，只剩下一点浅印。“好多了，谢谢你昨天的……治疗。”
虚荣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今天打算怎么做？”他问道，语气平静，像是在讨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书虫拿出她的记录板，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昨晚整理的思路和问题。“我昨晚查阅了很多资料，但关于那个仪器和铭文，几乎找不到任何直接记载。我想，我们可能需要从其他方面入手。”
她走到下层的那块巨大石板前，指着上面那些被他们部分点亮的纹路：“首先，我想更系统地测绘这个石板上的能量回路，弄清楚它与地下那个主仪器之间的能量关联。我怀疑，这个石板可能是一个次级控制节点，或者能量中转站。”
她顿了顿，看向虚荣，眼神中带着征询：“另外，关于那种能够中和黑暗能量的螺旋纹路……领主先生，你当时是如何想到将光能注入那里的？那种能量的运用方式，似乎很特别。”
虚荣沉默了一下。他当时几乎是本能地听从了她的指示，并未多想。现在仔细回想，那种将光能高度凝聚、却又保持其温和疏导特性的技巧，确实与他平时习惯的、更倾向于爆发和展示的力量运用方式不同。
“我不知道。”他坦诚地回答，微微蹙眉，“只是一种……感觉。感觉那里的纹路，似乎更‘渴望’那种形式的能量。”他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那种微妙的感应，那更像是一种长久浸淫在暮土能量环境中形成的、对光暗平衡的直觉。
书虫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感觉？是对能量流动的直觉吗？这很重要！或许，解读那个仪器，不能仅仅依靠古籍上的死知识，还需要结合对暮土本身能量环境的理解！”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在记录板上记着什么，“你能不能再演示一次？那种……‘感觉’下的光能？”
虚荣看着她充满求知欲的脸庞，犹豫了一下。他并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力量，那感觉像是暴露弱点。但面对她清澈而期待的目光，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他闭上眼，努力找回昨天那种状态——不是想要摧毁什么，也不是想要炫耀什么，而是试图去“理解”，去“沟通”，去“抚平”。渐渐地，他指尖凝聚起一团光能。这团光能不像他平时展示的那样耀眼跳跃，而是如同一汪深邃的、平静的湖水，内部蕴含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辉。
他将其缓缓注入石板边缘一处尚未被点亮的、与地下螺旋纹路风格相似的区域。
柔和的水蓝色光晕再次亮起，如同涟漪般缓缓扩散，比书虫用晶石碎片激活时更加稳定、更加明亮。
“就是这样！”书虫低呼，她紧紧盯着那团光能和亮起的纹路，手中的记录板飞快地记录着能量波动的细微变化，“这种频率……这种稳定性……与直接照明或攻击用的光能截然不同！这更像是一种……‘修复’或者说‘共鸣’性质的能量！”
她抬头看向虚荣，眼中充满了发现新知识的狂喜和对他能力的惊叹：“领主先生，你拥有一种很特殊的天赋！这或许就是解开那个仪器秘密的关键！”
虚荣看着她毫不掩饰的钦佩目光，听着她口中那些关于“天赋”、“关键”的词汇，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不是以往那种被恭维的满足，而是一种……被真正“看到”、被“认可”的触动。她看到的，不是他华丽的外表，不是他强大的力量，而是他某种连自己都未曾在意过的、内在的特质。
他有些不自在地收敛了指尖的光能，语气试图恢复平淡：“只是待久了，自然而然会的东西罢了。”
“不，这绝不普通！”书虫激动地反驳，“禁阁记载了无数种光能运用技巧，但没有一种像你这样！这是一种对能量本质更深层次的理解和驾驭！”她像是发现了最珍贵的宝藏，围着虚荣走了半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他本身就是一本亟待解读的奇书。
虚荣被她看得耳根微微发热，忍不住别开脸：“……你不是要测绘能量回路吗？”
“啊！对！”书虫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脸上泛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连忙将注意力转回石板。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合作”研究。书虫负责精确的测量、记录和理论推导，她利用各种工具，细致地描绘着石板上的每一道刻痕，记录下每一个被点亮的符文节点的能量反应。而虚荣则负责提供那种特殊的、“共鸣”性质的光能，并根据书虫的要求，尝试着调整能量的强度、频率和注入点，以测试石板能量回路的不同反应。
他们之间的话语不多，但配合却异常默契。书虫一个眼神，虚荣便能理解她需要他点亮哪个区域；虚荣一个细微的能量波动，书虫便能敏锐地捕捉到并记录下对应的回路变化。
在这种专注的协作中，时间过得飞快。他们逐渐勾勒出石板能量回路的大致脉络，发现它确实如同一个精密的网络，与上层他们之前激活的某些符文节点遥相呼应，并且所有的能量流向，都隐隐指向地下空间的方向。
在一次尝试中，当虚荣按照书虫推算出的一个关键节点序列，依次注入共鸣光能时，整个石板上的纹路骤然间亮起了一大片！虽然依旧未能完全点亮，但覆盖面积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一股稳定而磅礴的能量波动以石板为中心扩散开来，甚至引得周围空气中的光尘都为之雀跃舞动！
“成功了！”书虫看着记录板上显示的、前所未有的能量读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们找到了一个主要的能量支路！”
虚荣看着眼前这片被他亲手点亮的、复杂而美丽的能量网络，心中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不是破坏，不是征服，而是“唤醒”。这种感觉，陌生而美妙。
他转头，看向身边因为兴奋而脸颊微红、眼眸闪亮的书虫。那一刻，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比任何被点亮的符文都要耀眼。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
“以后，叫我虚荣就好。”
书虫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不再掩饰的、带着某种复杂情绪的目光。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认可，看到了一丝疲惫，也看到了一种……类似于“伙伴”的亲近。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颊似乎更热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弯起一个清浅而真诚的弧度。
“好，虚荣。”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温暖的石子，投入了他沉寂的心湖，漾开圈圈柔和的涟漪。
暮土的天空依旧灰暗，但在这一刻，这片冰冷的废墟之间，仿佛有温暖的光在悄然流淌。那是知识的光，是合作的光，也是两颗原本遥远的心灵，在共同探险中逐渐靠近时，摩擦出的、微弱的却无法忽视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