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虫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快步走到石柱下，仰头看着那些已经恢复黯淡，但在她眼中已然不同的符号。“是引导符文！这证实了我的猜测，这里的能量回路并未完全断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发现真相的激动，脸上绽放出毫无保留的、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道真正意义上的光，纯粹而温暖，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暮土永恒的灰暗，也穿透了虚荣那由傲慢和无聊构筑的外壳，在他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仿佛那残留的微弱光粒有些烫手。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转开了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可能出现的、不属于“虚荣领主”的表情。
“……举手之劳。”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他感觉心里某个坚硬的、被尘埃覆盖的角落，似乎被那突如其来的光芒和笑容，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书虫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她完全沉浸在新发现的喜悦中。“这太重要了！领主先生，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永远无法激活这个符文！”她的感激真诚而热烈。
虚荣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挥了挥手，重新走向他的“王座”。但他的脚步，似乎不再像之前那般慵懒从容。
他坐回黑石板上，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铅灰色的天际，但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空洞。眼角的余光里，是那个娇小的身影再次埋首于记录板前的专注侧影。
暮土的风依旧冰冷，冥龙的嘶鸣依旧刺耳。但在这片永恒的荒芜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一种陌生的、名为“期待”的情绪，如同石缝中悄然探头的嫩芽，在虚荣荒芜的心田中，微弱而顽强地生长起来。
他看着书虫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这片死寂的废墟，或许……真的隐藏着一些他从未想象过的、值得一看的东西。而这个小书虫，也远比他最初以为的，要有趣得多。
接下来的时间，虚荣没有再出声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看似在冥想，实则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忙碌的身影上。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去分辨她那些细微的动作所代表的意义——当她轻轻点头时，通常是有了确切的发现；当她咬着下唇沉默时，则是遇到了难以解读的谜题。
这种无声的观察，竟也成了一种奇特的消遣。
不知过了多久，书虫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将工具小心地收好。她抬起头，发现虚荣正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复杂，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审视和戏谑。
“我今天的初步勘察结束了，”书虫走到他面前，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眼神中仍带着研究有所进展的满足，“谢谢你的……许可和帮助。”
虚荣挑了挑眉，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口吻：“哦？找到你想要的了？”
“找到了一些线索，”书虫谨慎地回答，没有透露更多细节，“但还需要更深入的探查。明天……我还可以再来吗？”
虚荣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没有祈求，只有一种对知识的纯粹渴望。他本想再拿捏一下，吊吊她的胃口，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随你便。只要你别把我的地盘弄得一团糟，或者把那些讨厌的冥龙引过来就行。”
这几乎等同于同意了。
书虫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我会小心的。”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么，明天见，领主先生。”
说完，她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小心而迅速地离开了高台，身影很快消失在暮土的迷雾与废墟阴影之中。
虚荣独自坐在高台上，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带来的、不同于暮土的气息，像是……旧书卷和某种清淡植物的混合味道，很轻微，却异常清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触碰符文的手指，那里早已没有任何光芒残留。但他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悸动，以及那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所带来的冲击。
“观星台……引导符文……”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第一次对这片他占据了许久的废墟的过去，产生了一丝模糊的探究欲。
“书虫……”他念出她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中轻轻回荡，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变化。
暮土的黄昏降临得格外早，天色愈发昏暗。但虚荣却觉得，这个下午，似乎比他度过的无数个暮土之日，都要……明亮一些。
他依旧坐在他的“王座”上，姿态依旧优雅而慵懒，但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傲慢的眼眸深处，却悄然点燃了一点新的、微弱的光。那光，源于一个闯入他灰色世界的、带着书卷气和执着眼神的访客。
明天的暮土，似乎值得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