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王爷都是赞同的,王爷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困于一隅?
我若连外头的天有多高,地有多阔都未曾见识过,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儿?”
怎么王爷又牵扯进来了?!
众人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贾元春身上。
贾元春心中暗暗叫苦,这宝玉终究还是把李洵搬了出来。
她无奈地暗叹一声,斟酌着语句。
想到李洵初衷确是为了让弟弟开阔眼界,磨砺心性,她便将其意美化了一番,轻启朱唇,声音轻柔道:
“王爷也是一片好意,他常言道,读万卷书,终须行万里路。
多见些外面世面,多经历些人情风物,于宝玉的心胸、眼界、乃至将来的前程都是大有裨益的。
想来是王爷鼓励之言,被宝玉听了去,这才导致念念不忘,生了远游之志。”
贾母和贾政闻言却是会错了意。
他们只当是李洵看在元春即将过门的份上,有意提携宝玉。
或许想为他谋个出身?
只是觉得宝玉如今心性未定,不堪驱使,故而先让他出去游历一番增长见闻,磨掉浮躁,归来后或可委以差事。
这么一想,贾母紧绷的心弦,竟是微微松动了一丝。
若真是王爷的意思,或许……或许并非全然是坏事?
贾宝玉察言观色,见祖母神色有所缓和,心中大喜,立刻趁热打铁,又搜肠刮肚地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什么定会时常写信回来、见到新奇玩意儿必给老祖宗和姐妹母亲们也捎带、绝不会招惹是非云云。
“王爷竟要便宜二房这已是半废的宝玉?” 邢夫人坐在一旁,心里早已酸涩难当,似生吞了一颗未熟的青梅。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封送往侄女邢岫烟一家的信,也不知他们收到没有。
能否赶在年前来京,也好为自己筹划。
邢夫人在这屋里看着二房母慈子孝,更觉自己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勉强挤出的笑容已然僵硬,她实在坐不住了,便假称要出恭,起身避了出去。
满屋子的人无论是真心担忧还是假意劝解,反正没哪个留意她这失了倚仗,毫无分量的大太太离去。
自贾赦生病形同废人后,她在这府里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早已成了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邢夫人闷闷不乐地走出了贾母屋子,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正低头沿着抄手游廊踽踽独行,却不妨前面一点昏黄的光晕移来,定睛一看。
却是王熙凤带着平儿,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那灯笼的光映在王熙凤明艳依旧的脸上,更衬得她神采飞扬。
特别是有了身孕后的王熙凤,整日春光满面,像被泡在蜜罐子里,滋润的她仿佛年轻了十岁。
明明肚子里的瓜还没个齐整模样儿,倒笃定了一定会生儿子似的!
…
王熙凤提着灯笼看见邢氏,忙快步迎上去做面子功夫。
“大冷的天儿,太太怎么独自出来了?可是要往哪里去?需不需要媳妇儿陪着您一道。”
邢夫人此刻心绪正坏,满腹的酸涩与怨愤无处发泄。
见王熙凤这般惺惺作态,不由得停下脚步,语气冰冷:
“不敢劳动你琏二奶奶的大驾,你如今是府里的大忙人,上要奉承老太太,下要打理这偌大家业。”
看向王熙凤紧护的肚子,继续酸涩道:
眼里哪还有我这婆婆,你还是紧着去伺候老太太要紧,我这头不劳你费心!”
说罢,竟是连半分客套都懒得维持,重重地哼了一声,径直绕过王熙凤,头也不回地往东路院方向去了。
待那身影消失在廊角尽头,王熙凤脸上的笑容瞬间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嫌恶。
她冲着邢夫人消失的方向,低声啐了一口,仿佛要吐掉什么脏东西。
真是个又蠢又贪又没半分真才实料的夯货!
仗着年轻时还有几分颜色,在大老爷面前装模作样,充什么贤良淑德。
人老珠黄后便万般讨好,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帮大老爷往屋子里塞。
不过是怕大老爷哪天撵走她这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如今可好。
大老爷眼看着就剩一口气吊着。
说不准哪天两腿一蹬就去了。
她倒还在我面前端起婆婆的架子来了。
不是蠢到骨子里,还能是什么?!
她越想越气,胸脯微微起伏,只觉得跟这等人物多说一句话都是自降身份,平白惹了一肚子闲气。
直到平儿悄悄从她身后靠近,轻轻扯了扯王熙凤的衣袖,她才勉强压下怒火。
“你倒是机灵,方才躲到我后边儿去做哑巴!”王熙凤斜睨了平儿一眼,语气却已缓和了不少。
平儿见她神色稍霁,又见左右廊庑空旷,并无人迹,这才凑近前,扶住王熙凤的胳膊,言语里带着打趣的意味:
“我的好奶奶,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最忌动怒伤神。
前儿个王爷特意打发人送来的年礼里头,可是有好几匣子上等的血燕窝和阿胶,都是极滋补最是养胎不过的。
您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肚子里的小爷着想,平心静气才是福呢。”
“你这小蹄子!”王熙凤骤然被提及此事,脸颊微红地扬起下巴,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高傲如凤凰般的神态。
“好端端的你提他作甚。
谁稀罕他那些东西了,我自个儿库房里的补品,烂了霉了都没处搁去。
你若是瞧着稀罕,只管都搬了你屋里去,我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平儿跟了王熙凤这么多年,岂能不知她的脾性?
见她这副明明心里受用却偏要嘴硬的别扭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道:
“是是是,奶奶不稀罕那些个死物。看来奶奶稀罕的是送东西的那条人了呐。”
什么这条那条……
“呸!”
王熙凤瞬间就反应过来平儿的荤话,臊得满面通红,扭捏地跺了跺脚,伸出鲜红蔻丹的食指虚点着平儿的额头,嗔骂道:
“小蹄子!我看你是自个儿想疯了心,惦记那不知轻重的粗胚了吧。
柴房里的烧火棍子多得是,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任你挑了去。
我看堵不堵得住你这张没把门的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