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畔,水汽氤氲。
周瑜一袭素白儒衫,临水而坐,手中无意识地捻着一根枯黄的芦苇,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
这位素以风流倜傥、雅量高致着称的江东美周郎,此刻却毫无抚琴赏景的闲情逸致。
眼前的局势,如同一团乱麻,让他这位善谋者亦感到前所未有的棘手。
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按道理来说,袁术僭越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如今却几经波折。
东线,对曲阿刘繇的战事陷入了僵局。
本以为凭借优势兵力可以速战速决,不料刘繇麾下竟有太史慈这等万人敌的猛将!
太史慈不仅本人骁勇异常,弓马娴熟,更难得的是善于治军,其部下皆效死力。
董袭、周泰、蒋钦等江东猛将轮番上阵,几番试探性的进攻,非但没能占到便宜,反而在太史慈精准的反击下小有挫折,锐气受挫。
这无疑大大拖慢了孙策集团吞并吴郡、全据江东的战略步伐。
而更令他忧心忡忡的,是北面传来的惊天巨变——袁术,竟然真的在寿春僭号称帝了!
此事倒是预料之中。
他们原本的设想是,待袁术与朝廷大军拼得两败俱伤,或其僭越之心彻底暴露、成为天下公敌之时,孙策再果断宣布与袁术决裂,高举“讨逆”旗帜,顺势北上,接收袁地的势力范围,从而一举奠定雄踞江东、虎视中原的基业。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朝廷的反应速度远超预期,刘备大军攻势凌厉,更糟糕的是,朝廷竟然抢先一步,派其子曹昂率军攻占了合肥!
合肥乃北上寿春、西进豫州的咽喉要地,此城一失,犹如一把铁锁,卡死了孙策军团北上的最佳通道。
此刻再想按照原计划“趁火打劫”,已变得异常困难,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据守合肥、以逸待劳的曹军。
曹军虽未必精锐,但据城而守,又打着朝廷旗号,孙策师出无名,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且会过早与曹操势力正面冲突,实为不智。
最让他头疼的,还是孙策当下的心态。
江夏之战,折了凌操这员心腹爱将,对孙策打击甚大。凌操之子凌统年幼,更让孙策觉得愧对旧部。
如今孙策及其麾下程普、韩当、黄盖等一众老将,复仇之心炽烈,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踏平江夏,手刃黄祖,以慰凌操在天之灵。
孙策甚至对暂时依附朝廷、通过刘表渠道获取“大义名分”的建议都显得十分抵触,认为那是向“仇人”低头。
“唉……”周瑜望着滔滔江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诸事不顺,内外交困。
继续强攻曲阿,恐师老兵疲;北上与曹军争夺合肥,时机不佳且风险巨大;西向报复荆州,则必然与朝廷彻底对立,成为众矢之的。
“必须说服伯符,暂缓复仇,跳出这个泥潭……”周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反复权衡利弊,当务之急,是整合力量,打破东线的僵局!
只要迅速拿下吴郡,全据江东三郡,拥有一个完整、稳固的后方,届时无论是积聚实力北上争衡,还是西向复仇,都有了坚实的根基和更大的回旋余地。
想通此节,周瑜不再犹豫,豁然起身,手中的芦苇随风落入江中。他整了整衣冠,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气度,沉声道:“来人!”
“都督有何吩咐?”亲卫应声上前。
“备船,我要立刻过江,去见伯符将军!”
“诺!”
数日后,周瑜乘坐快船,抵达长江南岸的孙策大营。
中军帐内,孙策正与程普、韩当等将领议事,帐中气氛沉闷,显然也正为战事胶着而烦恼。见周瑜到来,孙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公瑾,你来了!可是有了破敌良策?”
中军帐内,周瑜与孙策及众将见礼后,开门见山道:
“主公,诸位将军,瑜此来,正为破局之事。如今局势,东线受阻于太史慈,北面合肥已失,西向荆州则树敌过多。三面受制,绝非长久之计。”
“为今之计,当集中全力,先破一路!曲阿刘繇,虽有太史慈为爪牙,然其地狭兵少,久守必失。”
“我意,主公当亲提大军,汇合瑜在芜湖之部,以泰山压顶之势,强攻曲阿!不惜代价,速克此城,擒杀刘繇、太史慈!只要拿下曲阿,丹阳郡便门户大开,我军可顺势东进,席卷吴郡!”
“届时,全据江东三郡,根基稳固,北可观望淮南之变,西可徐图荆州之仇,方有争衡天下之资!若继续分兵犹豫,徒耗粮饷,坐失良机耳!”
孙策闻言,虎目精光四射,霍然起身,一股凛冽的战意弥漫帐中:
“公瑾所言,正合我意!四面受气,非大丈夫所为!那太史慈究竟有多少斤两,某正要亲自试他一试!传令!程普、韩当所部,加强戒备,盯紧荆州方向!”
“黄盖、程普、韩当诸位将军,随我与公瑾,尽起大军,兵发曲阿!不破此城,誓不还师!”
“末将得令!”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高涨。
至于袁术称帝后派来、欲封孙策为“大将军”令其“勤王”的使者,孙策问都未问,直接下令推出斩首,首级悬挂辕门,明确昭示与僭逆之贼划清界限。
在孙策和周瑜看来,此时与袁术沾染半分关系,都是自取灭亡,面对强势的朝廷,暂避锋芒方是上策。
不数日,孙策尽起精锐,以周瑜参赞军机,黄盖为先锋,蒋钦、周泰、董袭等骁将各统兵马,浩浩荡荡,水陆并进,直扑曲阿!
大军阵容鼎盛,气势如虹,誓要一举踏平这座阻挡他们统一江东的堡垒。
与此同时,曲阿城中,却迎来了几分意料之外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