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为尴尬与焦躁的,莫过于雄踞河北四州自领大将军的袁绍。
自天子刘协重返长安、重立朝廷以来,对他袁本初的态度就极其微妙。
既没有如对袁术那般直接斥为叛逆,也没有如对曹操、刘备那般或安抚或征召,而是采取了一种近乎“无视”的态度。
朝廷的诏书从未送达邺城,对他的官职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对他实际控制冀、青、幽、并四州的事实更是视而不见。
这种冷漠,比直接的斥责更让袁绍感到不安和愤怒,仿佛他这庞大的势力在长安朝廷眼中根本不存在一般。
更让他心惊的是,朝廷近期的军事调动,处处针对他河北!
将吕布调往河东,兵锋直指并州高干,将刘备调离徐州,使得曹操与陈登得以在东南一线暂时稳住阵脚,无形中与西面的吕布、南面的曹操形成了一个针对河北的潜在包围圈!
这长安的小皇帝,手段何其老辣!
如今,朝廷终于明确对袁术动手,虽然打的是“讨逆”的旗号,针对的是僭越称帝的袁公路,但谁不知道袁术是他袁绍的从弟?
这分明是在打击汝南袁氏的声望,削弱他袁本初在士林和豪强中的影响力!
袁绍心中又惊又怒,更是对袁术充满了怨恨:
“这个蠢材!狂妄自大,不识时务!天子索要玉玺,暂且给他便是!待我扫平河北,天下谁属尚未可知!如今授人以柄,连累于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而,怒归怒,问题却摆在面前。
该如何应对?支持袁术,便是公然与朝廷为敌,坐实了“袁氏有篡逆之心”的嫌疑;不支持甚至出兵讨伐,则难免落下刻薄寡情、欺凌族弟的恶名,且白白消耗实力,让朝廷坐收渔利。
心烦意乱之下,袁绍升帐议事,将长安的诏令示于麾下核心谋士与将领,沉声问道:“诸公,如今天子下诏,欲讨伐后将军此事,我等该如何应对?是坐视不理,还是有所表示?”
帐下顿时议论纷纷,主要意见分为几派:
以沮授、田丰为代表的持重派率先开口。
沮授神色凝重:“明公,袁公路僭号称尊,形同叛逆,已失天下士民之心。朝廷讨逆,名正言顺。我河北若与之牵连,必受其累!”
“为今之计,当速与袁术划清界限,明告天下,其行径与冀州无干。甚至可上表朝廷,声言支持讨逆,以示我冀州始终忠于汉室!如此,可保明公清誉,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田丰更是激烈,直言道:“主公!袁术自取灭亡,乃天赐良机!当立即宣布与其断绝关系,并遣一上将,率精兵南下,会同曹操、刘备等,共讨此逆贼!”
“如此,既可向朝廷表明忠心,消除朝廷对河北的戒心,更可趁机将势力延伸至淮北之地!此乃一举两得!”
然而,以许攸、郭图为代表的一派则持不同看法。
许攸捻着胡须,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明公,沮授、田丰之言,虽看似稳妥,实则迂腐!与袁术公开决裂,出兵助朝廷?岂非自断臂膀,让朝廷与曹操等人看笑话?”
“依我之见,不如表面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暗中可遣人联络公路,示以支援之意,令其与朝廷大军周旋,消耗长安与曹操、刘备的实力。待其两败俱伤,我军再趁势南下,或取青徐,或图中原,岂不美哉?”
郭图也附和道:“子远所言极是!况且,曹操、刘备主力东调,兖州、徐州必然空虚。此正是天赐良机!明公可遣一军,佯攻曹操,或威胁徐州陈登,使其不敢全力南下,如此,既间接支援了公路,又拓展了我方疆土,何乐而不为?”
还有如淳于琼等武将,则嚷嚷着要直接出兵,先打下曹操几座城池再说。
帐内顿时吵成一团,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沮授、田丰坚持大义名分和长远战略;许攸、郭图则着眼于现实利益和战术投机。袁绍听着麾下谋士们截然不同的主张,只觉得头昏脑胀,难以决断。
支持袁术,风险太大;讨伐袁术,心有不甘且恐失人望;坐观成败,又怕错失良机……
他本性中的优柔寡断在此刻暴露无遗,面对复杂局面,再次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困境。最终,他只能烦躁地挥挥手:“此事……容我再思之,再思之……今日暂且散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