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刘协,等待着他的裁决。
刘协听完帐内众人的争吵与沉默,心中已然明了关键所在。他摆了摆手,道:“好了,此事朕已知晓。诸位且先退下,段煨、杨定,你二人留下。”
文武官员们闻言,神色各异地躬身退出了大帐,只留下段煨与杨定二人依然怒目相对,站在帐中,不知天子单独留下他们意欲何为。
刘协看着眼前这对互相恨不得吞了对方的将领,语气平静地开口:“现在没外人了。说说吧,你二人之间,究竟是何仇怨,以至于公堂之上,几乎要大打出手?朕要听实话。”
杨定咬了咬牙,率先愤然开口,矛头直指段煨的家族:“陛下!非是臣心胸狭隘!实是段家与臣有破家之仇!其族兄段颎,当年任太尉平定西羌时,手段酷烈,杀人如麻!美其名曰平叛,实则不分青红皂白,多少无辜羌人乃至被牵连的汉人百姓惨遭屠戮!臣出身陇西杨氏,族中便有亲眷在那时被段颎麾下乱兵当作‘通匪’误杀!此乃血仇!”
段煨一听,立刻反唇相讥,声音冷硬:“陛下明鉴!先帝时,太尉段公奉旨平乱,自有其法度!陇西情势复杂,某些家族与叛军勾连不清,界限模湖,被大军波及,岂能全然怪罪主帅?分明是自身不检点!更何况,阵前之事,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杨定被他这话气得几乎吐血,这无异于指责他家活该!
他立刻将话题引向更近的冲突:“好!旧事暂且不提!那之后呢?董相国率我等入京之后,我部下儿郎不过是在周边征些粮秣,稍有逾矩,却被他段煨越权管辖,直接抓住就地格杀!这岂是同袍所为?分明是刻意针对!”
段煨毫不退让,厉声道:“征些粮秣?说得轻巧!你那部下分明是纵兵劫掠,祸害百姓,与匪类何异?我治下,岂容此等恶行!军法如山,岂容徇私?我杀他,是正军纪!是你自己管束不力,纵兵为祸!”
两人再次争吵起来,互相指责,将陈年旧怨和近期冲突一一抖落出来。
刘协听得极其认真,他对两人争论中涉及的内容无论是谈论先帝时期大将段颎的平羌方略,还是董卓入京后西凉军内部的黑历史都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这乃臣子不该议论之事”的惊诧或制止,仿佛只是在听两个沛县老兄弟吵架抱怨谁占了谁的便宜一样平常。
他的关注点完全在于理清这两人矛盾的根源和性质。
听完双方气呼呼的陈述,刘协缓缓开口道:“所以,杨定你恨的是段颎当年波及你家族,以及段煨越权杀了你的兵,损了你的面子,绝了你的财路。”
他又看向段煨:“而你,段煨,你认为杨定家族当年不清白,死伤是自找的。你杀他的兵,是秉公执法,维护军纪,觉得他治军不严,纵兵为祸。”
刘协点了点头,心里已然有数。他开口说道:“先帝时的旧怨,人死如灯灭,段太尉也已入土,就不必再提了。至于董卓时期的事儿……”
他先看向杨定:“杨定,你纵容部下劫掠百姓,这肯定是你不对,军法无情,祸害百姓就该严惩!”杨定脸色一僵,低下头不敢辩驳。
接着他又看向段煨:“段煨,你维护军纪,初衷是好的。但做法嘛……也确实有点过了。同为一军之将,你将人拿下,打一顿军棍,然后扔回给杨定,让他自己依军法处置,难道杨将军还会徇私包庇不成?你这直接越权杀人,搁谁脸上也挂不住啊。”
他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给了杨定一个台阶下,暗示若当时段煨给他面子,他也会秉公处理。
杨定听出天子话里的回护之意,脸色稍缓。段煨则微微皱眉,似乎想辩解当时情况紧急之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刘协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了一口,看着两人虽然不语但依旧谁也不服谁的表情,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行了,看你俩这架势,光说道理是说不通了,心里都憋着气呢是吧?这样吧……”
他放下水碗,拍了拍手:“你俩就在朕面前,打一架吧。别动兵器,就拳脚上见真章。谁打赢了,就算谁有理!怎么样?敢不敢?”
“啊?”段煨和杨定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天子会提出这种市井混混解决纠纷的方式!这……这成何体统?
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在御前斗殴实在太失仪了。
但另一方面,积压的怨气又被这话勾了起来,看着对方那可恶的嘴脸,手确实有点痒痒。再加上天子都开口了……打就打!
“陛下有令,臣岂敢不从!”段煨率先反应过来,闷声说了一句,竟真的开始解身上的甲胄,显然是真准备动手。
杨定见状,也不甘示弱,一把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放在一边,又脱了碍事的外袍:“打就打!我还怕你不成!”
转眼间,两位统兵大将就在天子的行帐内卸去了官服甲胄,只着贴身劲装,怒目相对,摆开了架势。
“开始吧!”刘协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干枣,一边啃一边兴致勃勃地观战,甚至在两人打起来之后还小声叫好。
段煨和杨定都是军中悍将,身手不凡,此刻含怒出手,更是拳风腿影,砰砰作响,打得极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