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傕这种枭雄的思维里,天下人皆逐利而生。他绝不相信段煨会甘心一直种地!“那种田的泥腿子,怕不是也想趁机跳出来,把那小皇帝抢到手,好分一杯羹!”
李傕咬牙切齿地想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段煨出兵“接驾”的场景。
若真如此,麻烦就大了!
华阴位于潼关以西,是东出的咽喉之地。段煨若铁了心保皇帝,据险而守,他李傕大军东征,粮道漫长,必然受阻。更要命的是,到时候他恐怕就不得不拉上驻兵在更东面弘农郡的张济一起出兵!
“张济那个老滑头!”李傕愤恨地想道。请张济出手,代价必然巨大,到时候就算抢回皇帝,权势也得被张济分去一大块,这局面岂不又回到了和郭汜共掌朝政的时候?甚至更糟!
想到这里,李傕只觉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大军出动会打不赢,在他想来,只要他李傕亲率大军前往,什么徐晃、杨奉、杨定,乃至段煨,都将被碾为齑粉!他烦恼的不是胜负,而是胜利之后,这“战利品”又特么要多一个人来分!这让他极为不爽!
“郭阿多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李傕最终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了已经死去的郭汜身上,若不是他擅自行动又兵败身死,岂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传令!”他猛地转身,对着麾下那些尚且处于震惊中的将领们咆哮道,“点齐兵马,接收郭汜各营!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再多派探马,给某盯死华阴段煨和东边张济的动静!”
“等老子整合完兵马,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胆子,敢动某西凉军的人!”狂怒的吼声在长乐宫中回荡,充满了暴戾与自信,却也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对局势失控的焦虑。
李傕正在为不得不与人分羹而暴怒烦躁时,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打断了他的踱步。开口者似是族侄李利,他脸上还带着酒后的潮红,但眼神却多了几分清醒的忧虑。
“叔父……“
“嗯?”
“大将军!”李利一看李傕不高兴,马上斟酌着话语改称职务,“即便东征顺利,我等还需防备后路啊。西凉那边……马腾、韩遂二人,虽前年被我等击败,退守凉州,看似安分,实则狼子野心,从未真正臣服。若我大军尽数东出,长安空虚,难保这二贼不会趁机卷土重来,直扑长安!届时我军前有段煨、张济乃至小皇帝的新败之师,后有马韩凉州铁骑,腹背受敌,则大势去矣!不可不防!”
这番话如同又一盆冷水,浇在了李傕头上,让他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几分。他猛地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瞪着西边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马腾、韩遂那两张令他厌恶的脸。
“马寿成!韩文约!”李傕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上次交战的情景历历在目,虽然赢了,但也付出了不小代价。这两个家伙确实像附骨之蛆,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一口。
李利的话点醒了他。东征固然重要,但老巢长安更不能丢!长安若失,他李傕就成了丧家之犬,即便抢回皇帝,也无立足之地。
“娘的!”李傕低声骂了一句,极度不爽。这意味着他本就不那么纯粹的四万大军,还不能全部带走,必须分兵留守!
他阴沉着脸,目光扫过帐下诸将,快速盘算着。留守之人必须可靠,有一定能力,但又不能带走太多精锐,以免影响东征战力。
“李暹!”他最终点了一个名字,那是他的另一个侄子,“你率一万兵马,给某留守长安!务必给某看好了家,盯紧西边那两条饿狼!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李暹闻令,立刻出列抱拳:“末将领命!必保长安无虞!”但他心中明白,这一万兵马,恐怕多是那些战斗力较弱的收编部队和老弱,真正的西凉精锐必然要被叔父带去东征。
李傕安排完留守,心中更是憋闷。如此一来,他东征的兵力便只剩下三万左右。虽然依旧占优,但面对可能的段煨、张济联军,以及那个能阵斩郭汜的神秘将领,优势似乎不再那么绝对。
正当李傕为分兵、段煨、张济以及马韩等诸多烦心事恼火,感觉诸事不顺,迫切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分析局面、出谋划策时,他脑中闪过一个身影。
“贾文和呢?”李傕烦躁地环视左右,提高声音问道,“这等时候,他跑哪儿去了?速唤他来见某!”
帐内几名亲信将领面面相觑,似乎才意识到许久未见那位沉默寡言的谋士了。一名机灵些的亲卫连忙跑出大殿前去寻找传唤。
过了好一会儿,那亲卫才匆匆返回,脸上带着些许忐忑,跪地禀报:“回大将军,属下已去贾先生住处查问过了。其仆役言道贾先生已于十多日前,差不多就是天子车驾离开长安后不久,便称病闭门谢客,随后就不知所踪了。屋内细软皆空,怕是……怕是已经走了有些时日了。”
“走了?!”李傕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被轻视、被抛弃的恼怒涌上心头。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最该出主意的谋士居然不声不响地跑了?
但很快,这股恼怒又被一种扭曲的释然所取代。
他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自言自语般骂道:“走了也好!这老狐狸,整日神神叨叨,尽说些某不爱听的话!当初若不是他多事,非要劝某等放那小皇帝东归,岂有今日这许多麻烦?”
他越想越觉得贾诩此人碍事,总是束缚他的手脚。如今他贵为大将军,手握重兵,威震关中,何必再听一个儒生絮絮叨叨?
“哼,走了清净!”李傕最终挥了挥手,仿佛掸去一件微不足道的灰尘,“没了他贾文和,某李傕照样能打下天下!尔等照样跟着某享尽荣华富贵!”
他将贾诩的离去彻底抛诸脑后,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解脱。
这种刚愎自用的心态,让他完全忽视了贾诩在此刻悄然离去所传递出的危险信号——那位算无遗策的毒士,恐怕早已预见到了西凉军盛极而衰、危机四伏的未来,故而选择了急流勇退。
李傕沉浸在自己武力至上的幻想中,继续催促着部下加快整合兵马、筹备东征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