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的晨光刚漫过惠民医庐的青瓦,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萧夭正坐在廊下换药,肩头那道被黑衣人飞镖划伤的伤口还渗着淡红血水,听见动静便抬眼望去——只见两名玄毒司的差役牵着高头大马立在门口,怀里捧着个明黄绸缎包裹的木盒,身后跟着的府城衙役老远就扬声喊道:“萧姑娘,苏大夫,接圣旨咯!”
苏婉和秦峰闻声从药房跑出来,手还沾着药粉就慌忙跪下。萧夭忍着肩头刺痛起身,刚要屈膝就被为首的差役扶住:“萧姑娘,陛下有旨,您是此案功臣,且有伤在身,免行跪拜礼。”
圣旨宣读的声音透过晨雾传开,“惠民医庐遭人构陷仍坚守仁心,萧夭辨识奇毒、苏婉妙手救人,特赐‘仁心济世’匾额,免征医庐五年赋税……”话音落时,围观的街坊邻居早已炸开了锅,纷纷涌上来道贺。张婶挤在最前面,攥着苏婉的手抹眼泪:“我说啥来着,好人总有好报!这下谁还敢说你们医庐不干净!”
秦峰摸着后脑勺傻笑,苏婉眼圈通红地望着那方鎏金匾额,指尖轻轻拂过“仁心济世”四个字,哽咽着说不出话。萧夭站在人群外围,望着喧闹的场面却没多少笑意,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赵煜那句“上面有人会帮我们兜底”总在耳边打转——赵家经营百年,牵扯出的周侍郎不过是小角色,能让赵德昌敢私炼禁药控制官员的,绝不是等闲之辈。
“萧姑娘,”送旨的差役凑过来,悄悄递过一个封着火漆的信封,“这是萧王爷托我们带给您的,他说……让您安心养伤,皇城的事有他。”
萧夭捏着信封指尖泛白,拆开后看见父亲熟悉的字迹,“夭儿,伤重否?勿念,爹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药勺——那是她小时候学认药材时,父亲教她画的标记。眼眶一热,她赶紧别过脸,将信纸折好塞进怀里。
当晚,医庐打烊后,萧夭叫来了秦峰。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药柜上,映得他脸上的疤痕格外清晰。“秦大哥,有件事想托你帮忙。”萧夭将一封信推到他面前,信封上没有署名,“你在府城人脉广,帮我找个可靠的人,把这封信送到皇城玄毒司,亲手交给萧王爷的贴身侍卫林风。切记,途中不可让任何人碰这封信。”
秦峰拿起信封掂了掂,没有多问,只郑重点头:“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明早我就让我远房表哥去,他跑镖多年,最懂江湖规矩。”
萧夭松了口气,又从袖中掏出一小包银针:“若遇到盘查,就让他出示这个,玄毒司的人见了便知是自己人。”她顿了顿,补充道,“此事关乎重大,绝不能泄露半分。”
秦峰刚走,苏婉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见萧夭望着窗外发呆,便将碗放在桌上:“在想皇城的事?”她早看出萧夭近来心事重重,那日赵煜被抓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在欢庆,唯有萧夭眉头紧锁。
“苏姐姐,你说赵家在上面的靠山会是谁?”萧夭转过脸,眼底满是疑惑,“赵煜供出三位太医求情,可陛下只是降职罚俸,这未免太轻了。”
苏婉搅动着汤药,沉默片刻道:“太医院院判张仲谦,当年是赵德昌的门生,听说他跟静贵妃走得极近。这位静贵妃可不是寻常妃嫔,是先皇的遗孀,陛下登基时按例尊为太妃。前两年有个御医用错药害了嫔妃,本该问斩,就是张院判在静太妃面前求情,最后只流放了事。”她压低声音,“听说这静太妃早年就盯着皇位,当年陛下刚登基根基不稳,全靠萧王爷坐镇摄政才压住局面,她没找到机会,这些年就一直躲在太妃宫里攒势力。”
萧夭指尖一顿,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见过的静太妃——总是穿着一身暗紫色宫装,眉眼温和,却总让人觉得隔着层冷雾。那时父亲私下叮嘱她,“离静太妃远些,她眼里的东西太沉”。原来从那时起,父亲就看透了这位太妃的心思。“若真是她在背后撑腰,那赵家的胆子就说得通了。”萧夭端起汤药抿了一口,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用禁药控制官员,这是想悄无声息地掏空朝堂啊。”
没过几日,秦峰的表哥就传回了消息——信已送到林风手中,但林风捎话来,萧王爷派去查太医院的人刚摸到点线索,负责药材入库的小吏就“意外”落水身亡,账本也烧了大半,线索断得干干净净。更让人起疑的是,那小吏的家人第二天就被“妥善安置”到了京郊别院,由静太妃宫里的人“照看”,旁人根本靠近不得。
“果然是这样。”萧夭捏紧了拳头,肩头的伤口因用力而扯动,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苏婉赶紧上前帮她按住伤口,嗔怪道:“你别急,伤还没好呢。萧王爷在皇城,总比你在这里瞎猜强。”
话虽如此,萧夭心里却愈发不安。她想起父亲信里提过的旧事:当年先皇驾崩,静太妃曾联合几位宗室亲王逼宫,说陛下年幼(实则陛下登基时已成年,只是根基未稳),要“暂代朝政”,是父亲带着玄甲军和禁军守在宫门,才逼得她收回成命。这些年她看似不问政事,却悄悄把娘家子弟安插进太医院、户部等要害部门,连张仲谦都是她借着“举荐贤才”的由头推上院判之位的。
这日清晨,医庐刚开门,就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踉跄着闯进来,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孩子,哭喊着:“大夫!救救我的娃!”
苏婉赶紧上前诊治,刚搭脉就变了脸色:“这孩子脉象紊乱,嘴唇发紫,像是中了毒!”她翻开孩子的眼皮,瞳孔已经有些涣散,“秦峰,快拿解毒丹来!”
秦峰刚把药拿来,萧夭突然凑上前,鼻尖动了动——孩子身上除了汗味,还有一丝极淡的腥气,跟腐骨散的味道有些像,但更隐晦。“苏姐姐,别用寻常解毒丹。”她赶紧拦住,“这毒比腐骨散更烈,且混了别的药材,贸然用药会加重毒性。”
她转身冲进药房,翻出当年母亲留下的毒经,飞快地翻阅着。指尖划过“牵机引辅毒”几个字时,猛地停住——这毒是在牵机引的基础上改良的,无色无味,发作时先昏迷再抽搐,若不及时用“清骨草”解毒,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这种改良毒方,当年母亲曾说过,只有太医院深处的秘典里记载过,寻常医者连听都没听过。
“秦大哥,快去城外的药山采清骨草,要带露水珠的!”萧夭一边吩咐,一边拿出银针,在孩子的百会、涌泉等穴位扎下,“苏姐姐,准备温水,给孩子灌下去催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