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命令的战士们如同精密的机器齿轮般瞬间启动。
“确认!一个生命体征!体温偏低,脉搏微弱!” 邱磊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凝重。
与此同时,林白和二满已经徒手开始清理洞口附近的碎砖、断裂的木条和扭曲的金属窗框。
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异常谨慎,每一次搬动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引起上方堆积物的任何二次坍塌。
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掉进他们的衣领,迷住他们的眼睛,但他们毫无知觉。
“洞口太小!进不去!”二满焦急地低吼。
那个由几块巨大混凝土板形成的三角空间入口,狭窄得只容得下一个瘦小的人勉强钻入,而且结构极其不稳,边缘的钢筋狰狞地扭曲着。
“我来!” 林白没有丝毫犹豫。
他迅速摘下头顶沾满灰尘的头盔扔到一边,甩掉沉重的背包和可能刮蹭的设备。“邱磊,你负责观察支撑点!二满,照明对准洞口!”
他深吸一口气,要将所有的力量和勇气都吸入肺腑,然后,像一条灵活的鱼,将身体压到最低,贴着冰冷尖锐的碎砾,开始向那个黑暗、致命却又充满希望的缝隙钻去。
尖锐的钢筋划破了他手臂的布料,在皮肤上留下新的血痕,沉重的碎石摩擦着他的后背,但他只是闷哼一声,继续一寸寸地向内挪动。
狭窄的空间挤压着他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厚的尘土味,异常艰难。
“小白!小心头顶那块悬板!” 邱磊的声音在洞口外紧张地响起,手电筒的光柱死死锁定着林白头顶上方一块晃晃悠悠的巨大混凝土悬板。
林白的动作更加谨慎。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点一点地蹭进了那个仅能容纳他上半身的三角空间。
手电光柱艰难地追随他挤入,在飞舞的粉尘中切割出一道微弱的光路。
光线下,景象让这个铁打的汉子心头猛地一揪。
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蜷缩在角落里。
他穿着沾满灰土、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校服,小脸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出血,一双大眼睛因极度的恐惧和疼痛而瞪得溜圆,泪水混合着泥土在脸上冲出两道明显的痕迹。
他的右腿被一块沉重的、断裂的水泥横梁死死压住了小腿部位,鲜血已经染红了裤腿和身下的尘土。
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同样沾满灰尘、瘪了的书包,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别怕…孩子…别怕…” 林白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和安抚的力量,与他在废墟上指挥时的沙哑铿锵判若两人。
他努力在有限的空间里调整姿势,让手电光不要直射孩子的眼睛。
“叔叔是解放军,来救你了。坚持住,我们马上出去!”
孩子看到了那身布满灰尘血迹却依然象征希望的迷彩色,看到了林白那双充满关切和坚定的眼睛,瞬间,巨大的委屈和获救的希望冲垮了他仅存的克制。
“叔…叔叔…疼…腿疼…我…我怕黑…” 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嘶哑微弱,却撕扯着林白的心。
“好孩子,不哭,叔叔知道疼。” 林白的声音更加轻柔,像在哄睡,“你很坚强,坚持到现在了,真棒!再忍一小会儿,叔叔马上弄开这石头!”
他一边安慰着,一边用最快的速度观察孩子腿部的受压情况。
横梁非常沉重,直接抬起极可能引起连锁坍塌,而且孩子被压的时间太长,强行拖拽可能导致更严重的损伤。
“二满!液压顶杆!从洞口递进来!要快!轻放!” 林白向外低吼。
同时,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从腰间的小急救包里摸索出一块能量棒,剥开包装,小心地递到孩子嘴边,“来,咬一小口,垫垫肚子,有力气了咱们才好出去。”
孩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张开干裂的嘴,轻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
液压顶杆的金属杆身冰凉地碰到了林白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像一个在雷区排爆的工兵,精确地寻找着横梁下方一个相对稳固的支点。
汗水顺着他紧蹙的眉头滑落,滴在尘土里。
“邱磊!二满!听我口令!” 林白的声音紧绷如弓弦,“我喊一二三,你们同时缓慢加压!注意观察洞口悬板和我头顶的结构!”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关系着孩子的生命和他们自己的安危。
“一!”
“二!”
“三!加压!”
林白紧握着顶杆手柄,手臂上的肌肉块块隆起,青筋毕现。
他一边感受着顶杆传来的力量,一边死死盯着压住孩子腿部的横梁和周围松动的水泥碎块。
千斤之力在液压的作用下缓缓释放。
“吱嘎…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和混凝土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灰尘扑簌簌落下。
压在孩子腿上的沉重横梁,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被顶起!
“啊!” 随着压力减轻,孩子腿部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小脸瞬间煞白。
“坚持住!孩子!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林白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一边稳住顶杆,一边急切地。
就在横梁被顶起一个足够将孩子腿部抽出的缝隙时,他猛地大吼:“停!稳住!孩子,快!把腿慢慢抽出来!轻轻的!别怕!”
孩子疼得浑身发抖,但求生的本能和对林白的信任压倒了一切。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将那条被压得麻木刺痛、鲜血淋漓的右腿,从那致命的缝隙中挪了出来!
“好!好样的!” 林白几乎是在狂喜中低吼出来,“邱磊!二满准备接应!”
他迅速扔掉顶杆,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将虚弱的孩子紧紧护在了自己胸前和废墟墙壁构成的狭小安全空间里。
“二满!来洞口!快!” 林白一边吼着,一边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和手臂,牢牢地挡住孩子上方任何可能掉落的碎石。“孩子,抱紧叔叔的脖子!闭上眼睛!别怕!”
外面的二满和邱磊如同疯了一般,用撬棍和双手,不顾一切地清理、扩大着那个救命的洞口。
碎砾纷飞。
洞口终于勉强能通过蜷缩的孩子和林白了。
“来!” 林白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极其小心地将孩子从自己怀里调整到背上,让孩子紧贴着他。
然后,他弓起背脊,用肩膀和头顶开最后一点障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洞口爬去。
他将孩子完全护在自己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在尖锐的瓦砾中为孩子开辟出一条生路。
“出来了!出来了!” 当林白驮着孩子,半个身体探出洞口时,外面焦急等待的战士们发出了压抑的欢呼!
几双沾满泥土和血污的大手立刻伸了过去,轻柔却有力地将孩子从林白背上接抱下来,迅速交给早已准备好担架的医疗兵。
孩子躺在担架上,脱离黑暗的瞬间,刺骨寒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哆嗦,
但他第一眼看到的,
是那个刚刚将他从地狱背出来的、半跪在洞口喘着粗气、满脸汗水泥污却对他露出一个疲惫笑容的解放军叔叔。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孩子虚弱地抬起小手,指向林白,用尽全力喊出了他获救后最清晰、也是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
“解…放…军…叔叔…”
这声呼唤,穿透了救援现场的嘈杂,微弱却无比清晰地重重地敲打在林白的心上。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眼中闪烁了一下。
他支撑着几乎脱力的身体,看着迅速被医疗兵评估伤情、裹上保温毯的孩子,那沾满泥土和汗水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带着深深疲惫却无比欣慰的痕迹。
“宝贝,好好养伤,你会没事的。”
当最后一个惊魂未定、满脸泪痕的孩子被战友接力抱到临时划定的安全区,
当那位双腿被压伤、却死死护住两个学生的女老师也被担架抬离那片摇摇欲坠的死亡地带,林白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才稍稍松了一丝缝隙。
他背靠着相对稳固的半截断墙,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泥浆从额头滚落,砸在遍布碎石的地面。
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浑浊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和血腥的铁锈味。周围的喧嚣——
获救者的哭泣、战友的呼喊、远处山体的沉闷滑落声——
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喘息。
“不对!!还少了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