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一盆热水(1 / 2)

其实连长郭玉杰最初让林白去“教教周小舟技巧”,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补救心态。

一个新兵在训练场上哭得昏天黑地、死活不肯再上,影响太坏,也容易打击整体士气。

让训练尖子林白过去,一来是利用林白的威信和耐心稳住周小舟的情绪,别真撂挑子;

二来嘛,也是存了点“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

能让周小舟学到一点皮毛,克服点恐惧,哪怕动作难看点,至少把流程走完,别留下彻底放弃的心理阴影,对他后续的军旅生涯也算积累点经验。

然而,郭玉杰万万没想到,林白这小子不仅把人哄得不哭了,还真教出了名堂!

山顶的风吹散了郭玉杰指间的烟灰,他站在高处,目光锐利地锁定了最边缘那根绳索上缓慢移动的身影。

起先,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抱着几分疑虑在看。

周小舟的动作依旧称不上利落,甚至有些笨拙,每一次抬脚、每一次抓握绳索都显得异常谨慎和吃力,如同在泥沼中跋涉。

他爬得很慢,速度大概只有其他新兵的三分之一,那姿势也实在算不上优美——

身体时而别扭地扭动,时而紧贴岩壁像只壁虎,看得人心惊胆战,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滑脱。

但奇就奇在,他没有掉下来!

林白教的发力方法显然起了作用。

周小舟不再像之前那样将全部重量绝望地吊在绳子上,而是开始笨拙地寻找落脚点,尝试利用岩壁分担力量。

虽然每一次借力都显得犹豫和生涩,重心也时常不稳,导致身体会不受控制地晃荡几下,引来底下观看者的低呼,但他总能奇迹般地重新稳住,然后继续他蜗牛般的上行。

“龟速也是速啊……”郭玉杰旁边的一个班长忍不住嘀咕出声,语气里却没了之前的轻视,反而带着一丝惊叹和难以置信。

郭玉杰没有回应,只是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眼神更深沉了些。

他看得分明,那笨拙的动作背后,是周小舟咬紧牙关、憋得满脸通红、青筋都隐隐浮现的坚持。

汗水浸透了他的作训服,顺着钢盔带子流进脖颈,他每一次发力时喉咙里压抑的低吼,隔着距离都仿佛能感受到那份艰难和拼命。

一点,一点,再一点……

那个在崖底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天都要塌了的“小哭包”,竟然真的、一寸寸地,接近了山顶!

当周小舟那只包裹着纱布、戴着“特别处理”手套的手,终于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扒住山顶边缘的岩石,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彻底拖上去时,整个崖底,无论是正在训练的、还是等待轮换的各班新兵,甚至是几个班长,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带头猛地拍响了手掌。

“好——!”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和由衷的喝彩声瞬间爆发出来,如同浪潮般席卷了整个训练场!

那不是对高手完美表现的赞叹,而是对一个战胜了巨大恐惧、克服了自身极限、完成看似不可能任务的“弱者”最真诚、最热烈的敬意和鼓励!

这掌声,比任何考核满分的欢呼都更能触动人心。

被战友们簇拥着从山顶另一侧小径回到崖底的周小舟,整个人还沉浸在攀爬时那股忘我的拼劲和登顶瞬间的恍惚中。

骤然间被这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包围,他先是茫然地抬头,随即意识到这掌声是给自己的,那张被汗水和尘土糊花的脸“唰”地一下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头几乎要埋进胸口,刚才攀爬时的勇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腼腆和难以置信的羞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十班长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畅快和欣赏,走到林白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林白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林白身形都晃了一下。

“好小子!”十班长嗓门洪亮,眼中精光闪烁,带着一种发现璞玉般的兴奋,“有一套!我看你啊,很快就能当班长了!带兵有方!”

林白转过头,对上十班长真诚赞赏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副谦和的笑容,微微欠身:“班长您过奖了。我也是赶鸭子上架,班门弄斧了,您别见怪就好。”

“见怪?哈哈!”十班长爽朗大笑,随即又凑近林白,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无奈和庆幸,

“我呀,带兵这些年,不怕新兵蛋子跟我倔、跟我横,就怕人家二话不说抱着我嗷嗷哭!那是真没辙!一个头两个大,脑浆子都给他哭沸了!”

他心有余悸地摇摇头,还能听到周小舟那惊天动地的哭声,“今天这事儿,我得好好谢谢你!替十班,也替这小兔崽子!”

说着,他抬手,隔着林白的钢盔,用指关节亲昵又带着点长辈训导意味地敲了两下,那满脸的欣赏和满意根本藏不住,“回头!等休息日,我给你带点好东西,我老家寄来的正宗烧鹅!让你尝尝鲜!”

林白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笑容瞬间变得格外灿烂,露出了整齐的白牙,干脆利落地应道:“好!那就先谢谢班长了!”

十班长满意地又拍了拍他,这才转身去招呼自己班的新兵。

十班长前脚刚走,一道身影就像幽灵似的“飘”到了林白身后,凉飕飕的声音响起:

“啧,一顿烧鹅就美成这样了?瞧你那嘴咧的,后槽牙都看见了。”

林白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家班长张维。

他那灿烂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只余下嘴角一点弧度,转过身,非常自然地把手往张维面前一摊,眼神无辜又带着点“你懂的”的暗示:

“哦?班长,那您……打算给我点什么奖励?”

“嘿!”张维被他这“反客为主”的动作和理直气壮的语气直接气乐了,抬手就给了林白头盔一下,发出清脆的“梆”一声,

“反了你了!我还没找你小子要呢!你倒先伸手跟我要起东西来了?你是我班长我是你班长?”

林白捂着被敲的地方,嘴角却忍不住又扬了起来,露出一抹狡黠又赖皮的笑:

“我不管!班长,今儿这事我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吧?那您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特权’!不然我可亏大了!” 他眨眨眼,分明是在讨价还价。

“说吧,你想干啥!”张维揣着手,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白。

这个一向沉稳、似乎无欲无求的尖兵,突然主动讨要“特权”,这可太新鲜了。

他倒要看看林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白眯起那双狭长好看的眼睛,像只算计猎物的小狐狸,“班长,你得先答应我。”

“嘿哟,”张维老神在在地挑了挑浓眉,慢悠悠地说,“懂不懂规矩?你得先说,我酌情看看能不能答应。”

经验丰富的班长可不会轻易掉进新兵蛋子的语言陷阱。

林白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面上却维持着十二万分的乖巧,语气甚至带上点撒娇的意味:“班长,我想……晚上洗个澡!”

他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张维。

野外急行军,尤其是在这荒山野岭,水比金子还金贵。

每日配给的水勉强保证饮用和最基本的洗漱,洗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谁不是一身汗臭泥浆混着睡?

谁不是盼着回到营区才能痛快淋一场?

果然,张维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拒绝:“驳回!想什么呢?老实点,跟大家伙儿一样臭着吧!这叫同甘共苦,懂不懂?”他故意板起脸,眼底却闪过一丝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