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田医生的从指压止血点到不同部位的加压包扎法,再到骨折固定的要点,信息量巨大,讲解细致又实用。
一下午的时间被按下了快进键,当田医生宣布“今天的实操和理论就到这里”时,
大部分新兵都感觉脑袋沉甸甸的,像塞满了浸透水的棉花,稍微一晃荡就能溢出来。
夕阳的金辉涂抹在操场上,给紧张的训练氛围增添了一丝慵懒。
就在新兵们以为结束可以松口气时,田医生微笑着拿出了厚厚一叠试卷。
“趁热打铁,检验一下今天的学习成果。”田医生的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和蔼可亲”,“所有人,原地坐下,开始答题。时间四十分钟。”
“啊——!”队伍里瞬间响起一片压低了的哀嚎。
但没人敢违抗,只能七手八脚地席地而坐,把试卷铺在膝盖上、草地上,甚至直接摁在粗糙的作训裤上。
真正的折磨开始了。
“嘶啦——”一个块头较大的新兵刚写了两个字,因为用力过猛,铅笔尖直接把试卷戳了个对穿的窟窿。
他欲哭无泪地捏着那张破纸:“这……这怎么写啊?!稍微用点力它就破了!”
“是啊班长!我这卷子都快成筛子了!”旁边的新兵也苦着脸抱怨,他膝盖下的试卷已经被草根顶得凸凹不平,
“之前在山上训练好歹还能分到一块石头垫着写,这光秃秃的草地上咋写啊?”
“卧槽!班长你看!还有简答题呢!这么多字,卷子要废了!”另一个新兵绝望地指着试卷最后两道大题,感觉自己刚学会的那些知识都要被硌没了。
张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扫向那几个声音来源的方向,语调不高,却带着冰碴子:“我看看是哪个班的说话纪律这么差?站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们瞅瞅你是谁!”
瞬间,操场上鸦雀无声,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此起彼伏的、努力憋着的、因为姿势难受而发出的吸气声。
那几个抱怨的新兵恨不得把头埋进草地里。
谁敢站起来惹这位活阎王?
他冷脸的时候,像块不锈钢,连阳光照过去都能反光。
除了他们五班自己人偶尔能看到他嘴角松动那么一丝丝,其他班的人就没见过他笑过了!
不远处,几个班长也凑在一起围观这场“露天苦难考试”。
六班长赵俊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地,别过头跟身边的四班长王大力小声嘀咕:“瞅见没?老张那眼神,嗖嗖地放冷箭,别说新兵蛋子了,我看着都肝儿颤!也就他们班那个宝贝疙瘩林白,在他面前还能喘口气。”
王大力自从上次林白关键时刻救了他班里的兵,对林白那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和喜欢。
他点点头,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嫉妒:“林白那样的兵,搁哪个班长手里不得当宝贝疙瘩供着?要是在我们班,别说让他受气了,我恨不得一日三餐给他打好喽,训练都怕磕着碰着!”
赵俊“啧啧”两声,一脸“你没戏”的表情:“醒醒吧老王!你看老张那护犊子的架势,眼珠子都钉在林白身上了,铁定是心头肉,谁也挖不走喽!”
这时,二班长李响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点看好戏的促狭笑容,压低声音说:“嘿,前些日子,张维这老小子训练林白那叫一个狠,简直是往死里操练啊!
我还以为林白受不了要跑,咱们哥几个说不定有机会捡个宝呢!结果我私下里找了个机会,假装不经意地问了问他……”
李响故意卖了个关子,声音拖得老长,眼神瞟向不远处的张维那边。
果然,假装在看新兵答题的张维,耳朵都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虽然身体没转过来,但注意力显然被这边吸引了。
李响成功吊足了胃口,这才慢悠悠地揭晓答案:“那小子啊,先是特别认真地给我敬了个礼,谢谢我的‘关心’,然后特别坚定地说:‘报告班长!我们班长是为我好,训练严格才能练出真本事!我是五班的兵,绝不会离开五班!’”
“啧啧啧……”赵俊听得直咂嘴,语气酸溜溜的像刚喝了醋,“听听!这思想觉悟!这知恩图报的劲儿!张维那么往死里练他,他还能觉得是为他好?这兵带的,真是……让人眼红啊!”
王大力也重重叹了口气,望着五班那边奋笔疾书的林白背影,羡慕得直搓手:“可不嘛!这么好的兵,这么懂事的兵,真他娘的……让人羡慕嫉妒不起来啊!老张这狗屎运走的!”
他们议论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相对安静的操场上,足够清晰地飘进张维的耳朵里。
他依然维持着监督的姿势,目光看似落在前方的新兵身上,眼神却有些放空。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一次次用近乎严苛的标准摔打林白、逼迫他突破极限的时候,那个看起来温和甚至有些单薄的年轻人,从未动摇过。
面对其他班长抛来的、或许是更温和的橄榄枝,林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留下,选择了信任他,选择了相信他那些近乎残酷的“好”。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涌上张维的心头,瞬间冲散了训练场上的尘土和疲惫。
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追随,比任何荣誉都更让他感到满足和……责任重大。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天边。
夕阳熔金,瑰丽的霞光泼洒开来,将整个操场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磅礴的赤金色。
落日的余晖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过于冷硬的线条。
无人察觉的弧度,在他紧抿的嘴角边悄悄勾起,如同夕阳投下的温柔剪影。
原来在他挥舞着鞭子、严厉训斥的背后,在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角落,
那个倔强又努力的兵,早已用行动选择了他千万次。
这份沉甸甸的认可,比骄阳更灼热,比晚霞更动人。
随着张维一声“考试结束!卷子从后往前传!”,紧绷了近一个小时的新兵们仿佛瞬间被抽掉了脊梁骨。
“哗啦”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所有人都维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直接向前瘫倒,
脸朝下趴在了被夕阳烘得微暖的草地上。
动作整齐划一得像是排练过。
累,铺天盖地的累!
饿,深入骨髓的饿!
刚才绞尽脑汁地“吐”知识,几乎榨干了脑袋里最后一点存货,此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抵着草皮的触感成了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