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包裹着李宁和张天天的,是浓浓的绝望。
宿舍里其他人或整理内务或低声交谈,只有他俩像两株枯萎了的植物,散发着无声的哀鸣。
张天天也正沉浸在自己可能“报废”了一颗甚至两颗“重要零部件”的恐怖想象里,
内心天人交战:
请假?去看医务室?
必须去!
万一真坏了怎么办?!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强烈的羞耻感狠狠摁了下去。
医务室……
坐诊的好像都是卫生队的女军医!
人家要是问:“张天天同志,你哪里不舒服?”
他怎么开口?
难道要他说:“报告军医同志,
我…我
然后呢?
当着一群可能就在门外排队的小护士的面脱裤子接受检查?!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张天天就觉得头皮炸裂,一股热血直冲脸颊,耳朵根烫得要烧起来。
这太他妈社死了!
比训练场上被班长当众骂一百遍“蠢蛋”还要恐怖一万倍!
“啊——” 张天天绝望地把脸深深埋进并拢的膝盖里,像个鸵鸟一样,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响动。
班长张维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材料走了进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宿舍里迅速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张天天那颗鸵鸟脑袋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抿了一下,带着点看穿一切的意味。
“班副,” 张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把这个学习资料发下去!”
“是!” 班副张广智应声而起,动作干脆利落。
他几步就走到张天天面前,完全看不出任何不适——
这让张天天心里的不平衡感瞬间飙升!
凭什么?!
凭什么人家张广智也一起被老兵“拉扯”过,现在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
自己却感觉下半身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某个部位更是持续传来让他心胆俱裂的、疑似“破碎”的隐痛?
张广智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的家伙,有点好笑,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嘿,兄弟,嘛呢?抬个头,接资料啊!”
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带着点熟稔的力道。
张天天被拍得猛地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强行压下去的痛楚和未褪尽的羞愤红晕。
他两只手像装了弹簧一样“唰”地伸出去,稳稳地接住了张广智递过来的那份沉重的资料。
纸张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丝毫缓解不了他内心的悲愤交加。
他紧紧捏着资料,纸张边缘硌得指节发白,内心的小剧场已经演到了高潮:
玛德!
蛋都碎了!
老子还在坚持理论学习!
张天天!
你绝对是这支部队里意志最他妈坚硬的第一硬汉!
虽然“硬件”可能出了点故障……
这个悲壮的自我认证,让他的腰板都下意识地挺直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尽管下半身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正传来一阵阵无声的抗议和悲鸣。
班长张维就那么往屋子中间一站,甚至不需要特意拔高嗓门,只是用他那标志性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平淡语气开口:
“全体都有——”
这四个字像无形的开关,“唰”地一声,无论刚才在做什么的新兵,立刻像被钉在了原地,背脊下意识挺直,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班长身上。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讲一下。”张维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手里掂量着那份决定许多人周末命运的通知,
“明天周六,理论考试。”
“哗——” 虽然早有风声,但正式宣布还是让新兵们心里一沉。
周末泡汤了!
张维没理会底下轻微的吸气声,继续道:“考试内容:是我们从第一天起,就下发给你们的——”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强调那些被某些人可能垫了桌脚或者当废纸的宝贝,“所有政治教育材料,条令条例。”
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某些人空白的脑子。“我在这,只强调一点!”
宿舍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班长强调的“一点”,往往才是最要命的。
“100分的试卷——”张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带着不容置疑的铁律,“99分及格!”
“嘶……”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
99分才算及格?!
这他妈是人定的标准吗?!
地狱模式啊这是!
但这还没完。
张维的语气变得更加森寒,像淬了冰的刀子:“99分以下的,差一分,就给我抄一遍!谁少一个字,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行!我会让你抄到把所有考点都刻在骨子里!”
紧接着,他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个人心头:“敢考90分以下的全部给老子蹲着抄!抄完了,下周体还能翻倍!”
张维说完,环视全场,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
都听明白了?有意见?
“懂了吗?” 三个字,砸在地上铿锵作响。
“懂懂懂懂懂!!!” 回应他的是一片条件反射、点头如捣蒜的浪潮。
声音无比整齐响亮,带着十足的求生欲。
谁敢硬刚说不懂?
班长分分钟就能用一百种他们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方式,现场教学什么叫“服从”,什么叫“印象深刻”。
要是有哪个愣头青敢嘀咕一句“这么多怎么背得下来啊”?
呵呵,班长有的是千百种更“有效”的办法,帮他把那些字句刻进骨头缝里,保证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一时间,宿舍里只剩下纸张偶尔翻动的窸窣声和新兵们努力压抑的沉重呼吸。
还有张天天脸上那个我特么蛋都碎了还得背的憋屈,以及李宁那个我是谁,我在哪,我忘了的颓丧!
“张天天!李宁!”张维站在门口,下巴朝外一扬,语气不容置疑,“跟我出来!”
说完,根本没给他俩任何反应或提问的机会,直接一扭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宿舍门。
被点名的两人瞬间僵住,张天天和李宁僵硬地转头,视线在半空中颤巍巍地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惊恐。
完了!
班长知道了?!
因为那羞于启齿的“工伤”被退兵,是不是也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两人内心的小剧场瞬间上演了八百种社死形式。
在宿舍其他新兵带着同情和一丝好奇的目光注视下,
这两位“难兄难弟”蔫头耷脑、脚步虚浮地、以一种极其别扭且小心翼翼的姿势,生怕扯到那“伤残部位”,一点一点地往外“挪”去。
刚挪到宿舍楼外墙边,就看到班长张维正懒懒地斜靠在粗糙的红砖墙上,双臂环抱,脸上挂着一抹……
怎么说呢?
那笑容绝对不是生气,也不是严肃,更像是一种看穿了某种巨大乌龙后的、极力憋着却又忍不住流露出的巨大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