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慰使崔佑甫的车驾抵达魏州城下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城头魏博军的旗帜猎猎作响,持戟士兵眼神警惕,并无半分迎接天使的恭敬,反倒像是防备敌人。田承嗣并未出城亲迎,只派了麾下一名行军司马在城门口敷衍了事。
崔佑甫面色不变,他早已料到此番宣慰绝非坦途。他持节昂然入城,直趋节度使府。
府衙大堂之上,田承嗣高踞主位,甲胄未卸,身旁簇拥着数名心腹将领,杀气腾腾。他并未给崔佑甫设座,意图给这位朝廷钦差一个下马威。
“崔侍郎远来辛苦。”田承嗣声音洪亮,带着武人特有的粗豪,却也隐含着倨傲,“不知朝廷此番,又有何指教?”
崔佑甫立于堂中,手持旌节,朗声道:“田节度,本官奉陛下与杜相之命,宣慰魏博,并督促两税新法施行。朝廷定制,四海一体,魏博乃王土,将士乃王臣,自当遵行。此前节度所上之言,多有悖逆,望节度明察利害,莫要自误!”
“自误?”田承嗣嗤笑一声,猛地一拍案几,“崔侍郎!我魏博将士,为朝廷戍守北疆,血战之时,朝廷何在?如今稍得安生,便要行此盘剥之法,岂非鸟尽弓藏?你回去告诉杜相,魏博之事,自有我田承嗣料理,不劳朝廷费心!两税法,在别处可行,在我魏博,行不通!”
他话音未落,身旁将领纷纷按剑怒目,大堂之内,杀气骤升。
崔佑甫心知无法以常理说服,但他使命在身,更不能堕了朝廷威严。他面无惧色,沉声道:“田节度此言,是要抗旨不遵了?”
“是又如何?”田承嗣霍然起身,身高体壮,压迫感十足,“莫非朝廷还要派兵来打我魏博不成?我麾下数万儿郎,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眼看局势就要失控,崔佑甫知道强硬到底只会适得其反,他话锋一转,语气稍缓:“田节度忠勇,朝廷自是知晓。然两税法,亦非全然不利。清丈田亩,核定资产,方能均平赋税,使富者多纳,贫者少出,亦可安境内民心。节度使坐镇一方,总不愿见到境内贫民困苦,怨声载道吧?再者,朝廷亦非不通情理,若魏博确有难处,亦可酌情商议……”
他采取了拖延策略,既坚持原则,又留有余地,避免当场激化矛盾。
田承嗣见崔佑甫语气放缓,冷哼一声,也不再过分逼迫。他需要时间观察朝廷后续动作,也需要时间整顿内部,应对可能到来的风暴。
“商议?可以!”田承嗣大手一挥,“崔侍郎既来了,便在魏州多住几日,好好看看我魏博风土人情!至于两税法……容后再议!送客!”
崔佑甫被“礼送”至驿馆,实则形同软禁。他与外界的联系受到严密监控。
消息传回长安,杜丰并未动怒。田承嗣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他深知,对付这等骄藩,仅凭一道敕令、一位使臣,绝难奏效。真正的杀招,早已在暗中布局。
第一招,谣言攻心。 凌素雪指挥的“察事司”细作,开始在魏博军中和民间悄然散布流言:
“田节度抗税,非为将士,实为保自家万亩良田不纳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