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云带回来的消息,如同在杜丰耳边炸响了一道无声的惊雷。十一月甲子!这个确切的日子,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间,清晰地倒数着太平岁月最后的时光。
他没有时间恐惧,更没有时间犹豫。在南霁云身影消失的下一刻,他便铺开信纸,以最快的速度,用只有柳文渊能看懂的隐语,写下了一封密信。信中未提具体日期,但以“货栈将于冬月封库,大宗商路恐将断绝,速做绸缪,转移重资,广储粮秣药物”等语,极尽警示之能事。他相信以柳文渊的老辣,必能嗅出其中蕴含的滔天风险。
信由雷万春亲自送往柳府,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杜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书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消息送出后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郭子仪接到如此确切的预警,会如何做?他虽深得圣眷,但无确凿证据,仅凭一个五岁孩童(即便有些神异)传来的密报,绝无可能说服皇帝和整个朝廷。他最大的可能,是凭借自身威望和权力,在自己能影响的范围内,秘密进行备战——整饬麾下兵马,囤积军械粮草,加固防区关隘。这已是目前情况下,所能做到的最好应对。
太子李亨呢?他与杨国忠势同水火,得到安禄山以“清君侧”为名的反讯,会作何想?他定然会相信安禄山必反,但也定然会将其视为打击杨国忠的绝佳机会。他可能会在暗中联络支持自己的朝臣和将领,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这或许能在乱起时,为大唐保留一丝正统的元气。
而左相陈希烈,性格较为懦弱,虽位居宰相,却难有作为,最多是心中惊惧,暗中做些自保的安排。
至于杨国忠……杜丰几乎能想象出他得知消息后的反应。他定会暴跳如雷,更加坚定地主张安禄山必反,甚至会采取一些过激的、可能刺激安禄山提前动手的行动,以证明自己的“先见之明”,并借此巩固权位。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尽人事,听天命。”杜丰低声自语。他能做的预警已经做到,种子已经播下,能否发芽,能长多高,已非他所能掌控。
接下来的几日,长安城表面依旧繁华喧嚣,但杜丰通过“隐刃”敏锐地察觉到,水下暗流的流速明显加快了。
郭曦来拜访的次数更少了,偶尔来一次,也是眉宇紧锁,匆匆与杜丰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离开,但杜丰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绷紧的、如同即将离弦之箭般的气息。郭府周围的明哨暗岗,似乎也多了起来。
柳家那边也有了动作。柳文渊以“开拓江南商路”为由,开始将部分重要的资产、工匠和家族旁系子弟,悄无声息地向南转移。集贤书肆里,一些珍贵的孤本典籍也被秘密打包封存。柳明澜再次来访时,虽未明言,但眼神中那份共同的忧虑和决绝,让杜丰明白,柳家已开始全力应对。
甚至连杜甫,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在广文馆的同僚中,开始流传一些关于边镇不稳、圣心忧虑的模糊消息。虽然依旧无人敢公开谈论安禄山会反,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经渗透到了士大夫的圈子里。杜甫回家的次数更频繁了,时常对着地图发呆,唉声叹气。
四月,草长莺飞,本是长安最美的季节。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事件,彻底撕碎了最后的平静。
杨国忠终于动手了。他或许是从某些渠道得知了太子或其他人也在暗中动作,感到了威胁,竟派兵包围了京兆尹府邸,逮捕了与安禄山有过来往的几名官员,严刑拷打,想要坐实安禄山谋反之罪,并企图牵连东宫!
此举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泥潭,溅起漫天污浊!朝野震惊,人心惶惶!
消息传到杜丰耳中时,他正在院中随雷万春练习基础的呼吸法门。闻听此事,他动作一滞,缓缓收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