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烧得正旺,木柴噼啪响了一声。齐昭把玉佩贴在《归心净念录》的残页上,指尖微微发烫。
纸面开始泛起微光,像是有水纹在流动。他闭上眼,明心眼开启,那些模糊不清的字迹慢慢浮现出来。画面一段段闪现:有人蹲在灶前添柴,火光照亮了脸;有人扶着老人走过田埂,脚步很慢但很稳;还有孩子趴在床边,给生病的母亲喂药,嘴里小声说着“快点好起来”。
每一幕都带着一点暖意,不刺眼,也不灼人,就像冬日里晒到身上的阳光。
阿蛮凑过来,盯着那页纸看:“这都是些啥?怎么看着这么熟?”
楚绾坐在一旁,目光落在画像上,没有说话。
齐昭睁开眼,手指轻轻划过那八个字——“无脉引灯,万念归心”。他的喉咙动了一下,声音有点低:“原来是因为我不能修行。”
“什么意思?”阿蛮抬头问。
“这本书说,能引动‘人间灯火’的人,必须是无脉之体。”齐昭看着自己的手,“灵脉不通,反而成了容器。心意不会散,也不会被星力干扰。所以……只有我能做这个引子。”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阿蛮皱眉:“就因为你修不了行,就得去碰那种邪门东西?这算哪门子道理!”
齐昭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公平。小时候他们说我是个废物,现在倒好,废物突然又变得特别重要了。”
楚绾转过头看他:“这不是命运选你,是你一直走在对的路上。”
“嗯?”
“你每次煎药,都会想着病人能不能少疼一点。抓药时会多问一句‘家里还有钱买第二副吗’。救人从不挑身份,也不图回报。”她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不是因为你天生特殊,而是你活得认真。所以这力量,才愿意跟着你。”
齐昭没说话,低头看着掌心。明心眼再次开启,他看见自己体内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像夏夜里的萤火。他知道那是谁留下的——镇东头咳嗽三年的老李头,喝完他熬的药后第一次笑了;西街被摔伤的小丫头,醒来第一句话是“哥哥煮的药不苦”;还有雨夜里被他背回来的醉汉,第二天送来一把野花,说是他娘坟前摘的。
这些人都没见过他用什么神通,也不知道什么叫“明心眼”。他们只是记得,有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总在天没亮就生炉子,药香飘满整条街。
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我不是非做不可。”他说,“我是……想做。”
老姜头靠在墙边,手里拄着拐杖,一直没出声。这时他慢慢开口:“二十年前,我在柳溪村见过那位守心者。他救下的人里,有疯的,有傻的,有的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可他只做了一件事——让每个人重新说出‘我是谁’。”
他看向齐昭:“你现在要走的路,和他一样。我不拦你,也不能替你走。但你要记住,别把自己当工具。你是人,不是阵法里的一个位置。”
齐昭点头。
火光跳了跳,映在他脸上。
阿蛮站起来,甩了甩尾巴:“那你去点灯,我去咬人。谁敢靠近你一步,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狼牙。”
齐昭笑出声:“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我本来就这样。”阿蛮坐回墙角,耳朵竖着,“不过这次我不跑,也不躲。你说往哪冲,我就往哪冲。”
楚绾伸出手,握住了齐昭的手腕。她的手很凉,但力气不小。“你往前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
银星簪在她发间轻颤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
齐昭反手握住她的手,点点头。
老姜头从怀里摸出一张旧符,黄纸已经发脆,边角有些焦痕。他递过去:“这是我当年从那位守心者手里接过的。他说,只要心中还记得‘为何出发’,这符就能护住最后一口气。”
齐昭双手接过,放进药囊,紧挨着那本残卷。
“三天后,山口见。”他说。
外面风还在刮,雪拍在破窗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火堆烧得有些低了,阿蛮起身又添了两根柴。火星往上窜了一下,照亮了墙上的影子。
齐昭看着那幅画。老者的眼神还是那么温和,仿佛在说:你也到了这一天。
他不害怕。也不是不怕,是知道怕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而他已经做了选择。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忽然问,“如果那天我没进济世堂呢?”
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