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指尖还抵在石缝边缘,血顺着虎口滑下来,滴进符阵的一瞬,那层金蓝交织的光又晃了半下。他咬着后槽牙撑住剑柄,膝盖压着碎石,疼得发木,可不敢动。心核还在跳,楚绾的剑还在前头立着,这口气就得一直提着。
头顶风声一紧。
几颗墨绿色的圆球从裂隙上方滚落,砸在地上弹了几下,壳裂开,黑雾涌出。气味不对,不是寻常毒气,带着股铁锈混着腐草的味道,钻进鼻子那一秒,脑袋像被钝刀刮了层皮。
“闭气!”齐昭吼出来,声音劈了叉。
可已经晚了。老姜头站在侧后方,手扶石柱刚喘匀,猛地呛咳起来,腰背一弓,脸色发青。楚绾肩头微晃,剑尖垂了半寸,屏障上的光纹像是被风吹的烛火,忽明忽暗。
齐昭用明心眼一扫——那黑雾里全是扭曲的人脸,一张张嘴无声开合,全是“还我”“还我”。和引星蛊里的记忆残影同根同源,只是更浓、更浊,裹着怨恨炼成的毒。
他喉咙发紧,哑着嗓子喊:“师父!是怨念之毒!他们把人记下的东西炼成了瘴!”
话音没落,老姜头已经抬手探进怀里,摸出三个靛蓝布囊,腕子一抖,全甩向空中。
“砰!砰!砰!”
三声闷响,药囊炸开。
齐昭眼前景象变了。那三团粉末散开的瞬间,明心眼中浮出三道光影——一株细叶草灵背着银瓶,瓶口洒出清露;一片紫苏叶卷成小筒,裹着一股暖风打旋儿;还有根九节菖蒲,手里摇着个小铜铃,叮当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直往人脑仁里钻。
三股气流撞进黑雾。
露水落处,毒瘴像雪遇沸汤,层层化开;暖风过境,那些嘶吼的脸开始发颤,声音弱下去;铃声一响,人脸崩成碎片,随烟散了。
黑袍人愣在原地,最前一个脱口而出:“这不可能!你们哪来的解药?!”
老姜头抹了把嘴角,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冷哼:“你家祖宗玩这套的时候,我还在山沟里给饿死鬼撒纸钱呢。”他拍了拍腰侧药箱,“三年前青崖河那场怪病,十户倒八户,吐的都是黑水,说梦话都在喊‘还我’。我就知道,又是你们在拿活人试毒。”
他顿了顿,从药箱夹层又摸出一枚药囊,攥在手里没扔,眯眼盯着对面:“一回是意外,两回是灾,三回……那就是你们存心找死。”
齐昭怔了怔。
他忽然想起前年冬夜,自己半夜起夜,看见后院灯还亮着。推门一看,老姜头披着旧袄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厚厚一本册子,边咳边写,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七月十三,东街王婆疯言疯语,称有黑影抽她魂——疑为记忆掠夺初症。”“九月初五,猎户李三猎到野猪,腹中藏铁丸,刻星纹——与三年前瘟疫死者体内物同源。”**
那时他以为师父是在记偏方,现在才懂,那是他在攒命。
一盏微光在老姜头肩头亮起,又一盏,在药箱角上浮着,再一盏,落在他拄着石柱的手背上。淡淡的,不耀眼,可连成一片时,竟让那身洗得发白的药褂子都泛了点暖色。
齐昭低头看自己按在地上的手——掌心裂口还在渗血,可指缝间也有一点光,极小,像谁偷偷塞了粒萤火。
他咧了咧嘴,没笑出声,但心里松了半截。
楚绾始终没回头,可剑势稳了。她左手轻轻搭在剑脊上,冷蓝光芒顺着刃面往下淌,重新渗进屏障。那光不再急躁,像深潭底流出来的水,沉而有力。
黑袍人退了三步,站成一排,其中一个低声说了句什么,其余人立刻从袖中抽出短笛模样的东西,贴到唇边。